菩提院内,裴予望被迫把脊背挺直了,把手中的笔捏了又捏,悬了半天,之在纸上写下了一句“吾知藏诸闾阎者,君皆得而有之”。墨点子差点甩到了身上。
“红叶,奉茶。”
半晌,他自觉不耐烦,下意识地喊道。
却没嗅到心爱的美人的香气,只看到一个粗笨小厮躬着身子提着茶壶跑来,沉默地给他倒茶。
“……”习惯了,又喊秃噜嘴了。
这里没有红叶红林嫣然如画的脸,只有这群污他眼睛的臭小厮。
祖母真是太狠心了!
一个侍墨书童轻咳了一声:“还请四公子继续看书。”
“你!”裴予望的眉宇间浮上一丝戾气。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安排本公子?
刚想发作,他又瞥了瞥这个小厮极其板正的脊背,有力的臂膀和大腿,把辱骂的话咽了下去。
这些人,说是祖母安排来给他侍书侍墨的,其实无一不是父王给祖母调派的北疆护卫里的人!
这种生活,和下狱的日子有什么区别?祖母根本就不疼
想到母妃说的,父王两个多月后就回京的消息,他硬生生把心里的怒火按了下去。
写着写着,又觉得背部痒了起来。
那个贱人!
“本公子要换药了!你们去去去!”
裴予望的贴身仆从司画,闻言连忙抱着药膏赶了进来。
“几位大哥,你们先退下吧,公子上药不喜欢有外人在旁边。”司画瑟瑟发抖道。
几个北疆护卫,早就懒怠伺候这个没用的小公子了,闻言便退出了房间。
司画刚将药箱子一放,便被裴予望拉到了身边。
四公子往四周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圈,才压低声音问道:“母妃那边怎么样了,她知道了吗?还有环樱,你去浣纱楼打听了吗?”
“我的主子唉!您可别说了!”司画哭丧着脸跪下来,把自己的衣领一翻,“您看看小子?”
只见几道青紫色的瘀痕从脊背延伸开来,直铺到了后颈。
“您瞧瞧小人被打的!”
“母妃……知道了?”裴予望怔了怔。
他在瘙痒病痛中辗转反侧不得清醒,好不容易几味药下来,找回了神志,便发现自己不在明萱院,却是睡在了菩提院这种下人们都不愿意睡的地方!
“娘娘一出手,小人们哪敢再隐瞒?”司画哭道,“就这么几天,您身边的人不知道发卖了多少,又死了多少!”
“那环樱呢?”
“嘘!您可别提那个姐儿了,晦气!”司画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才敢回答,“王妃娘娘从跟着您的人那里审问出了环樱姐儿的事情,派人去了浣纱楼。可谁知道,那个樱姐儿——居然死了!”
裴予望睁大了眼睛,“死了?”
他的表情怔然起来。
说实话,被杜圣手当着全府的面查出来,身上中了这种丢人现眼的病后,裴予望是对这个姐儿恨之入骨的。恨她身娇体软,恨她销魂荡魄,恨她这般勾引自己,让他无法控制自己,食髓知味不停地去找她。
但这一刻听到她的死讯,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她是怎么死的?”
“……就是、就是得了花柳。”
司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角不停地冒冷汗,生怕自己先被娘娘教训一顿,又来这么一句后,受到刺激的公子又把他给扒皮抽筋。
“王妃娘娘派去的人在浣纱楼查过,环樱姐儿自从上旬开始,身上就不停地发疹子,老鸨却不肯给她治病,只不停地让人拿脂粉给她身上遮掩。又陆续接了几日的客之后,樱姐儿身上就……就……”司画言辞闪烁,咽了咽口水,“全烂了。”
“这个贱人……”得到确切的答案,裴予望面目狰狞起来。
原来真是因为她,他才会染上这怪病,现如今生不如死!裴予望咬牙切齿。
“老鸨见樱姐儿不能赚钱了,就把她的尸首扔去了乱葬岗。”
“……”裴予望闭了闭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那一日花好月好,一夜缠绵,被翻红浪,她还眉目盈盈地对自己笑:
“公子,您能替环樱赎身吗?”
他只做睡着了,没有听见。
谁知道那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怪只怪她自己,出身太过卑贱了,竟然还异想天开,想进王府。
而不是他无情。
这又怎么能怪她吗
裴予望只觉得身上愈发痒了,把司画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这才缓了口气。
索性发现的还算及时,很快他应该就能彻底恢复过来,让这一页翻过去。
明萱院里,王妃捏着额角。
“那妓子真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