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线模糊成一团桔黄,苏绾站在行道树的阴影里。
远处,洗煤厂招待所门前的路灯底下,江永安站在江亚男身边,二人对视中,苏绾看见江亚男脸上的微笑。
很柔和。
二人的低语细细碎碎,被夜风吹得零散。
苏绾几次想走过去打招呼,却只觉着脚下很沉重,她甚至没办法平静自己的情绪。
他们不仅认识,还是熟人。
当苏绾看见江亚男轻抚江永安的肩头时,整颗心猛地下沉。
她转头走进黑暗,快步走。
耳边的夜风也不能让她清醒。
重生以来,她从未像今天晚上这样迷茫过。
对于江永安的感情也从来都没有被打动过,偏偏一个从省城里来的知书达理的女人,让她的心像是被针刺般的疼。
江永安还是隐瞒了什么。
苏绾不敢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可她还是不自觉地担心害怕。
上辈子,直到她死也没能和江永安过上真正的夫妻生活。
她因为腿伤也从来都不能自由地出入。
所以,有许多事情都是她不知道的。
夜风从背后吹过,苏绾回头。
远处的光影里,只有一辆自行车立在那里。
他们……
洗煤厂招待所,二楼老干部疗养房间里,灯光明亮。
关秦见到进门的江永安,踉跄走到跟前,扳扯住坚实的手臂,禁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永安,你,你来看妈妈了?”关秦的声音在呜咽中显得越发地苍老。
“妈,你别这样,永安知道你来了,马上就过来看你。”江亚男把江永安从门口推进去,又把房门关好,这才去洗水果、沏茶水。
关秦拉着江永安的手,用力地攥着。
本能地想甩开手臂的江永安,听到关秦的咳嗽声,那股灌在手臂里的力量瞬时撤回,他被推拉着坐到沙发里。
“永安,这几年我和你爸也是在乡下的牛棚里艰难度日,我们不是不想认你,可那种情况……”关秦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
孙见平从门外进来时,先是惊讶地跟江永安打招呼,然后才上前殷切地端水拿药,坐到关秦身边。
“这一回,我把你姐夫也带了过来,就是想让他给你把工作调转的事情一起办了。”关秦跳过让她发怒的那件事,直接说结果,“你回省城想继续读大学,还是想工作,我们都随你。”
孙见平也见缝插针地说了许多劝说的话,江亚男见江永安的表情由刚才的轻松变得难看,忙把削好的红苹果切好放到盘子里,“妈,不着急,有些事你不了解情况。”
“我不……了解?”关秦正准备破口大骂,意识到教养问题,她转而歇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尽量带着欣喜地道:“永安,余玲那边有了消息,昨天他父亲亲自到家里来,说是要履行十年前订下的婚约。”
江永安出神的眸光微转,看向关秦,这是他进门之后给关秦的第一个眼神。
“没错,永安,余玲半年前转业,现在省第二人民医院工作,我们之前见过几次,每次她都问你的状况,那时我们还没找到你……”江亚男叙说时,注意到江永安拧起的眉头。
“余玲同志可了不得,转业后直接成为第二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这么年轻就已成为科室主任……”孙见平又补充道。
“妈,姐、姐夫!”江永安打断几人的声音,从沙发里站起来,“你们回去吧,我没有回省城的打算,我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都很满意。”
“满意?儿子,你!”关秦又呛咳起来,她想再次抓江永安的手,可江永安已经大步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关秦还噙着泪花的双眼。
“妈,我已经成家了。”
房门被重重地关严,走廊里传来咚咚地快步下楼梯的声音。
关秦的咳嗽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喝下止咳药也不管用。
江亚男只好临时给关秦挂上了吊瓶。
“妈,永安的事,我看还是慢慢来吧。”江亚男陪在关秦身边,继续给她锤背。
孙见平刚才就是去处理公务,现在电话干脆接到了房间里,他直接去房间里工作。
“慢慢来?永安是个好孩子,从小跟你外祖父母长大,跟他们感情深,又对你爸和我有误解。现在又闹出一个乡巴佬的媳妇,他一定不会下这个狠心离婚的。”关秦喝下热水,缓了几口气才接着说:“你来了这么多天,一定见过那女的吧?”
江亚男抬眸对上关秦的眼神,点头。
“好,明天,明天你带我过去会会那个女人!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儿子困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关秦咬着牙,狠狠咳嗽几声。
“妈,我觉着她人不错,你不能只听传言……”江亚男为难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