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似云懂礼,她晓得天黑后孤男寡女不好同处一室,做好汤面后便回了西厢。没耽误一刻,吩咐下人将西厢的归南院收拾出来,以供陆家大娘更衣小憩。
她坐在妆台前,自顾抽出髻间的白玉钗,墨发散开,用一根青绸束在腰后。忍冬站在身后替薛娘子解下项链,小声问道:“娘子说她是来做客,我怎么看像是要常常往来了呢?”
薛似云知晓这丫头护短,笑道:“她是来府中同钱嬷嬷学规矩的,你不要多心。”
明春抱着外衫进来,正将衣服挂在木椸上,薛似云唤她过来,侧过身子问道:“我记得,你原是夫人屋里的。我听郎君的口吻,陶家与陆家好像交情不浅。”
明春一面拍打着衣物,一面回道:“若真要算起来,咱们郎君还要唤陆娘子一声阿姐呢。我曾见过陆娘子几面,模样很是娇俏,陆公膝下唯有此女,至今还不曾婚配。”
忍冬疑惑道:“陆娘子年岁比郎君大?”
明春笑了笑,“与郎君同岁,不过月份上要大些。”
薛似云垂眼拨弄着腰间的璎珞串,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并不接话。
忍冬念叨着:“与郎君同岁,还不曾婚配……两家又是旧相识,怕不是——”她突然将嘴巴捂住,小心翼翼地往薛似云那看。
明春赶忙打着圆场:“你这丫头净瞎想,若是郎君有心,哪还会等到今日呢?”
薛似云轻轻笑了一声,她不是呆子,能听出话中意。
她慢悠悠抬头看向两人,平淡道:“郎君的事,他自有打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照顾好陆娘子,便是替郎君分忧了。”
话罢人往床榻去,留得忍冬与明春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忍冬拉着明春退到外间,轻声问:“是不是我说错话,惹娘子生气了?”
明春恨铁不成钢,长叹一息:“我晓得你喜欢薛娘子,可是感情上的事谁都说不准,你这样直白的挑明,岂不是让娘子多心?再说了,若……若郎君有心娶陆娘子,你还要跟着薛娘子出府吗?”
忍冬将嘴一瘪,对明春的态度有些不满,哼哼一声:“我就愿意跟着薛娘子,你管不着。”
寝屋内,薛似云缩在棉被中,苦笑一声,就连丫鬟仆人都能将分析得头头是道,她除了装傻充愣,又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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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陆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欢天喜地地挑衣服,搭配首饰,默默地摇了摇头,口吻无奈:“薇儿,你过来。”
陆南薇正对镜比划着一条鹅黄短衫,见母亲来了,赶忙上前撒娇:“母亲看,裙子是搭草绿,还是天青呢?明儿是梳百合髻还是祥云髻呢?”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来,我有话要交代你。”陆夫人被她吵得头大,在一旁坐下后,先用了一碗茶润嗓子,心里想好说辞,方才道:“明日去陶府——”
陆南薇拖着嗓子,学着她阿翁的模样,摇头晃脑:“行事要稳重,处事要大方。同钱嬷嬷学习时要认真,刻苦钻研,切勿意气用事。”
陆夫人伸出手佯装要敲她脑门,吓得陆南薇耸肩闭眼,却只感受到母亲温柔的抚摸。她睁开眼,看见母亲满脸担忧,扑进她怀中:“母亲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克己复礼,不会丢了陆家的面子。”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你不受委屈,外面人说什么母亲都不在乎。”陆夫人搂着女儿,“如今陶家有败落之势,你阿翁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更不是落井下石之辈。母亲只希望你的一番苦心不被辜负啊。”
陆南薇赖在母亲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是了,如今陶家落魄,京兆的高门大户避嫌都来不及,谁会像陆家,还眼巴巴地贴上去。
“起来吧,母亲替你挑一挑明日的衣裳。”她还是拗不过女儿,只好宠着,“我们南薇装扮起来,任由他陶丹识是什么木头顽石,也要乖乖认栽。”
母女俩亲亲热热,好不暖心。
翌日清晨。
陶丹识刚进中堂坐下,丫鬟端着漆盘奉茶,他正要伸手去接,顺着方向便见薛似云沿着长廊徐徐而来。
她今日素雅,凌虚髻上仅有银钗三四根。祥云碧衫,身着宝花缬纹浅青纱裙,敷金青帔子被风扬起,朦胧间看不清面容。身形娉婷,腰间的璎珞轻轻晃荡……晃荡到他眼前,约有五、六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阿兄在看什么?”她明知故问。
陶丹识这时才端起漆盘上的茶盏,收回视线后用上一口茶,道:“嗯,还行。”
还行?是茶还是人?
没等她再逗一逗陶丹识,便有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位身着绯衫石榴裙的娘子从园中走过来。
薛似云淡淡看着,陆娘子披着的帔子像一片郁金香,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等她再走近些,才看清发髻上的金花银叶,正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地抖动着。
确实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