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出沾满水渍的脑袋,指节扣着水池边沿,湿漉漉地看着岸边的上神。
一截白玉探出,攥住上神衣角。
雪色上晕开一大滩水渍。
“不一起吗?”
仓灵喜洁,化作原形的时候,常常自己用喙梳理羽毛。
自从有奚暮的照顾,他愈发惫懒,反正奚暮一定会给他收拾干净。
会一滴滴收集清晨露水给他洗澡,会用最柔软的桑蚕丝巾给他擦拭身体,还会用象牙齿篦给他梳理羽毛。
秋季来临的时候,仓灵掉毛严重,他又是个爱臭美的,不怎么乐意化作原形让别人看见他稀疏的羽毛。
常常就套了件奚暮的袍子,晃荡着一双光洁赤.裸的腿,托腮坐在窗框上,看奚暮一片片收集他脱落的羽毛,看他珍之又珍地存进小匣子里,说等到冬天的时候,给仓灵铺窝。
他收拾好,转头看见仓灵眼睛亮晶晶的,还一把扯掉身上的袍子,白玉从锦帕里掉出来一样,光洁耀眼,没有遮蔽。
笑嘻嘻对他说:“快来给我洗澡吧!”
奚暮:“……”
仓灵在奚暮身边时,从来不懂什么避讳,也不晓得害羞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对奚暮设防过。
小妖怪浸在水池里等着,眼巴巴地望着对方,摊开手臂,就像还是原形时张开翅膀一样。
等的久了,不高兴了,就往对方身上掀一捧水,咯咯笑着说:“你都湿透了,还不下来吗?”
奚暮会无奈叹息一声,压着肺腑里那强烈的,炽热的,小妖怪从来不懂的悸动,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帮对方湿了头发,打着香胰,指尖碰到暖玉会颤的很厉害,却从未逾矩过。
仓灵当真对此一无所知吗?
他晓得。
不回应,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只当作有趣的游戏,一脸无辜地看着奚暮的面色变化,心颤脉动。
忠诚留不住,信仰会崩塌,唯独带着克制的爱意,总是更长久,更可靠的。
仓灵自己也觉得:啊,我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他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眼,对着奚暮一双桃花眸。
唇角一咧,两弯梨涡绽开。
湿答答的手指往上神衣袍上爬。
对方却忽然倾倒一盏水,朝他兜头泼下。
他来不及反应,浑身皮肤便如浸透寒霜般,针刺般疼。
皮肤极速地浮上一层薄冰。
疼地小妖怪浑身痉挛,连连喊疼,只模糊听见上神冰冷的声音:“胆大到连弱水都敢碰,不怕死,还怕疼?”
弱水?
仓灵看了眼自己双臂,原本快要愈合的鞭痕伤口出现焦灼的痕迹,伤口变宽了,边沿的皮肉都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吃掉了一般,隐隐露出白骨。
可怕的是,他感觉不到疼,一直都没意识到。
薄冰覆盖在焦灼上,很快包裹住弱水残留的痕迹,而后粉碎。
疼的厉害。
可仓灵也晓得,上神在救他。
仓灵咬牙忍着,却又禁不住呻.吟出声。
他想起以前,难得的几次受伤,奚暮心疼地不行,恨不得以身代受。
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哄着,给他输灵力止疼。
奚暮不在的这些年,他已经很能忍疼了。
可还是太疼了啊!
意识模糊间,小妖怪抬起哭湿的眼,一把攥过上神手腕,哭腔沙哑:“我疼。”
奚暮,我疼,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
小妖怪疼晕了过去。
手却不松,怎么也掰不开。
上神犹豫了会儿,看了眼他双足上丑陋的痂疤,以及浑身的鞭痕。
“九天清气灼烧,天狱审讯鞭挞,皆因你所犯过错的代价,是你该受的惩罚,却并不包括弱水噬体之苦。”
“本尊公私分明,便救你一次。”
他嫌恶妖,但终究还是放弃了掰断那只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