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打算久等的架势。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营造出一股近乎温柔的气氛。但是梁喧知道,眼前这人可以是世间万物,是狼,是虎,是鬣狗,唯独不可能是某种柔软的东西,可以像兔子一样舔舐人们的眼泪。
旗袍改了将近两个小时,走出曼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梁喧有些心焦,离六点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这层皮还没来得及扒一扒,心却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了一遍又一遍。
韫玉公馆位于文陌巷,有楼又有景。它有一片带池塘的园子,着园丁悉心料理,四时四季风光不同,花卉源源不断,永远洋溢着热闹澎湃的春天气息,楼是一栋仿英式的三层小洋楼,修的高贵典雅,仿佛身姿窈窕的仕女伫立园中。
徐秉深到的时候,看到二楼某个房间隐约有光亮。
他推开门下了车,顺着台阶拾级而上,汽车夫把车停在铁栅栏门口,没有副官和少帅的命令,压根不敢熄火。
几个下人隔着几百米就听见小汽车的声音,早早在门厅候着了,见到他进来,齐齐叫了声,“少帅。”
“嗯”,徐秉深目无他顾,只顾着抬脚往里走,一边问:“小清呢?”
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女人回他说:“很早就睡了。”
他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又问:“药吃了吗?”
秦妈跟着伺候他四五年,早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或许也习惯了他这种没头没尾的问话方式,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道:“吃了一口,嫌苦,又连汤带盏的砸了,哎呦…姨太那脾气发作起来可不得了…”
徐秉深正在爬楼梯的脚步一顿,稍微歪了头,问:“怎么说?”
“哎呦…平日里和和气气一个人,闹起来又是砸碗,砸杯子,砸窗户,连古董花瓶也砸…她这身子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呀,气多了要伤身体的呀…”
秦妈是申城周边小农小户出来的人,说话间带了点吴侬软语似的乡音,嘀嘀咕咕的没完,徐秉深现在却不嫌烦了,杵在楼梯口听她说。
“晚饭也不吃,说是吃不下,喝药喝饱了,要我们以后不用准备她的饭,她饿了自己跑药店…那药店早关门了呀,就算还开着也不可能给她做饭的呀…”
徐秉深倒像是气笑了,轻骂到:“小白眼狼。”
等到他走进卧室,就看到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台灯,中间一张大床鼓起一个轮廓。地上的碎片残渣都被打扫干净,玻璃窗也换了新的,轻轻细嗅,空气中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药香,袅袅绕绕,似要盘桓到人的心头。
他走过去,俯下身,仔细用眼光描摹深陷被褥的一张脸。
下巴尖尖,鼻头圆圆,眼睛紧紧闭成一条线,羽睫沉沉,一副深陷睡眠的囫囵样。可是徐秉深却仿佛透过这沉睡模样,看到了她醒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里装着小小的白影,像盛着一轮月亮。
徐秉深小心将在外套里捂热的手拿了出来,抚上额头,果然,触手温凉,也没有出汗,而且看她今天又摔又闹的架势,病是真好了。
就是瘦了一大圈,脸本来就和巴掌一样大小,眼下更是没几两肉,病倒了半个多月,就躺床上睡了半个多月,见不到天日,肌肤瓷白,雪人一样轻轻一捏就会碎。
徐秉深又看了一阵,走出去带上门,站在客厅里喊秦妈。
“哎…哎…,少爷。”秦妈一边应声一边从厨房走了出来。
“小清既然不爱喝药,就把药停了吧,我看她确实好了。”徐秉深叮嘱着。
“哎呀…那可不行的呀,大夫说她身体弱,要吃完好几个疗程的药,万万不能停的呀…”
原本二姨太只是感染风寒,谁知那老大夫把了几回脉,把出阴虚神疲、气血不足等许多问题,治完风寒又给她开了新药方。并且,那老大夫每七日过来诊一回脉,对用药做一些调整,算一算,明天就是换药的日子了。
秦妈知道徐秉深对姨太心软,简直称得上百依百顺,可是,那药也不是探花楼的点心,想吃的时候抓一把,不想吃了就丢到一边。
药多也伤身,徐秉深低头沉思了一下,眉头锁的很紧,慢慢的下定决心,“不碍事。病好了就行。身子弱可以慢慢养。”
秦妈见他还要出门,犹豫了一下,没有多嘴问。她站在门口,看着他冒着小雨上了车,叹一口气,转身又往厨房走,准备去熬一碗姜汤。
夜色深了,门口小道旁,一丛被人用衣角扫荡过的芍药花微微轻颤,开的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