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长信宫的修缮已经提上了日程,想来几日就好,没想到这么一等就等了半个月。不是各国朝臣进贡的时候,驿站被皇帝特意下令拘成了一块安静的地方,陆浸瑄感觉重又回到了慈圣寺的日子里,安静而又平和。
太后自从那日刚到驿站之时出来活动过一会,余下的日子里再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陆浸瑄既不被允许进去打扰她,也不许再离开驿站了。
于是只好像在寺庙里的日子一样练字、弹琴以及替太后抄写佛经,终于在春雨绵绵之时等来了圣上的消息。
芳嬷嬷高兴地送来了一套明丽的春桃色罗裙,玉珠簪钗斜插入墨发,长发分股成辫垂在身后,陆浸瑄看着自己这副俏丽的打扮,有些不习惯地拨弄着身后的辫子。
“嬷嬷,当真要打扮成这样吗?”
“殿下往日在慈圣寺一切从简,还是如今的打扮适合您,您瞧……”
慈圣寺虽为皇寺却隐于山林,长期在寺中不外出,十三岁的小殿下皮肤细腻光洁,五官虽稚嫩却难掩其精致秀美,正是童真的年纪眉目之间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宁静,如此打扮中和了不少,倒真像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说罢芳嬷嬷还预备为她簪上朵粉艳艳的花,陆浸瑄余光一瞥便连忙强烈制止,直到打扮了半个时辰终于收拾完毕之后,芳嬷嬷还有些惋惜被否定了的那朵花,陆浸瑄连忙快步走出房门。
驿站往日里的安静陡然被打破了,乌泱泱地涌进来了一群人,太后早已在这群人的伺候下登上了銮驾,陆浸瑄紧随其后,登上了后面的马车。
虽然排场宏大气势也足,陆浸瑄心中还是敏锐觉察到了其中的仓促,今日的典礼昨日才通知,刚下过一场春雨路上还有稍许泥泞,车队行驶的脚步拖沓缓慢,外面时不时传来百姓跪拜请安声。
陆浸瑄的心境又不免回到了刚回京的那一日的惴惴不安,由驿站到入宫的这段路也比她想象的要短,总觉得没一会嬷嬷便已经替她挑开了车帘。
她谨记着教习嬷嬷的叮嘱,垂下头上前搀住了太后的手往前走,紧盯面前的道路一刻也不敢松懈望向别处。一列列朝臣依次跪拜,四下严肃,唯有呼吸声最为清晰,长路玉阶,越往前感受到的注视便越有压力。
就连太后娘娘的手也在细微地颤抖。
“儿臣恭迎母后回宫。”
皇帝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应声行了大礼,陆浸瑄也松开了太后的手跪了下去。太后扶起皇帝,母子二人久违地对视,彼此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太后的眼中隐隐有着泪光:“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竟瘦了这么多。”
“十年了……”皇帝叹了口气,“母后身体也还安康?”
“一切都好,只是这十年里日夜挂念着陛下,”说着她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陆浸瑄说道:“和宁也长大了。”
陆浸瑄能感觉到几乎从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父皇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太后见她依然低着头提醒道:“和宁,抬起头让你父皇好好看看你。”
“儿臣拜见父皇。”
此刻陆浸瑄才依言抬起了头,她不自觉地抬眼想看清十年未见的父皇的真面容,不敢细看,只能感受到久居上位的父皇凌厉而又有威严的眼神,她没有从中感受到亲切和善的感觉,父皇的眼神也很快移开。
他平静道:“和宁自三岁就和母后住在一起,这次回来便依旧跟着母后您住在长信宫吧,也方便我一同去探望。”
太后见皇帝这幅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也只好点了点头,母子二人照旧亲切地寒暄着真正入了后宫,陆浸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虽然早就在慈圣寺孤独的十年里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还是有些被父皇忽略的态度刺痛到。
但即便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得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完所有的流程,皇帝身后聚着的是各宫嫔妃与各个皇子公主,他们无一人敢上前搭话,但眼神注视显然要比皇帝热切得多。
虽然自柳皇后故去之后再未立过后,但皇帝的后宫还是环肥燕瘦十分充盈的。他名下一共有七子五女,其中皇三子、皇四子、皇六子、二公主、三公主皆已夭折,所以目下现存四位皇子与三位公主。
其中对她打量得最直接的莫过于她的亲弟弟皇五子陆昭攸,他眼神大胆而又放肆,不仅直勾勾地盯着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的养母梅昭仪连忙以眼神制止住了。
她的大哥太子殿下一直紧随皇帝与太后身后,太后对他的态度十分热络,所以他不断上前答话,一派和睦的景象。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了长信宫,太后目露怀念之色,皇帝下令让众人离去以便太后好好休息,晚上还有一场接风洗尘的宫宴,不仅是宫里的嫔妃,各级重要大臣及其家眷也会前来共享圣恩。
长信宫的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帖,太后耗费了太多心神前去休息了,陆浸瑄身边伺候的人也由嬷嬷换成了几个年轻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