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府那地确实是风患频发,”他收回目光,轻声说,“我当时看过漳州府的县志,却也不是没有治理的办法,要是及早解决了,也不会耽误春耕。”
纳兰明珠看向张廷玉:“你做这事确实有些大意了,当时没考虑到漳州府风患频发?”
张廷玉只是道:“当时并不觉得严重。”
“老师这些年确实干了不少事,说起来可能是年老的缘故。”纳兰明珠说,“漳州府要是春耕无成,你也要担责任,下次做事情要多思量,至于这治理风患的事,还是交给工部来做吧。”说着喝了口茶,让侍读拿了下一本奏折上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张廷玉身上,什么猜测和意味都在里头。
张廷玉面色不改:“我知道了。”
内阁议事这样的场合,张廷玉再怎么说也是内阁首辅,纳兰明珠怎么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才是。
现在他的这番不留情面,不过是想明里暗里打压他罢了,纳兰明珠想掌控他,自然不能给他太大面子。
漳州府风患损失算在张廷玉头上,补救的却是别人,他这几年在漳州府上的功绩倒什么都不算了。
胤祥看他的目光难免动容,等议事完了之后,胤祥过来找他说话:“纳兰大人原是你的学生,想来是上次刘新云的事让他真的恼了你,不过他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最多是气恼你。”
差点都要他的命了,还只是气恼吗?张廷玉从内阁里出来,就不由得想笑,面对这样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实在不能坐以待毙。
内侍过来说,皇上请他过去。张廷玉不再想这件事,跟内侍朝乾清宫去。胤禛正在乾清宫后面的荷池边钓鱼。周围宫人簇拥着。他脸色一直紧绷绷的,看到张廷玉过来才放松了些,招手让他过去:“张大人来这里坐。”
他又对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示意宫人都退下。
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德全闻言看了张廷玉一眼,然后笑了笑:“皇上,您在这池子边没有人服侍怎么行,不然让别人退下,老奴就在旁边看着您如何?”
张廷玉吩咐过李德全,要让他表现得和自己不对盘,不要胤禛单独和大臣们说话。
胤禛冷冷看了他一眼,李德全竟遍体生寒,有些挂不住脸地打千告退。
胤禛叹了口气:“宫里祺嫔封了嫔位后,连年贵妃都不放在眼里,贵妃脾气火爆,差点把她送进慎刑司,还是太后保下来的。”
张廷玉略一停顿,柔声说:“皇上贵为天子,不想忍就不忍了。”
“可以开始了,”他继续说,“微臣和皇上说太多话别人会起疑,以后臣要您做什么,就由苏公公转达给您。血滴子可以一用,您下次召夏邑的时候,就按照微臣所说的话吩咐他。”
这代血滴子指挥使是胤禛亲自提拔的,对皇家忠心耿耿。血滴子虽然凶名在外,但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器。
张廷玉看到李德全从回廊上过来,转移话题说起钓鱼的事,胤禛也应了两句。
孙嬷嬷正指挥丫鬟把屋子里的幔帐换了,换成幅淡粉色斜织福纹,看上去清爽许多。薛芸蝶看了看,又让把高几上的文竹换成刚开的四季海棠。
奶娘在给长锁穿衣,小袄子套在他身上,长锁乖乖让奶娘抓他的小手穿袖子。
纳兰揆越过来看他了,他高兴地要往揆越那儿爬过去,笑嘻嘻地喊着:“九哥、九哥。”
揆越把他抱在怀里,笑着说:“长锁,你吃过早膳了吗?”
长锁没有听懂,薛芸蝶就说:“他吃了两个糖三角。”
长锁拍着手说:“三角!三角!”
揆越抱着长锁玩了会儿,薛芸蝶才用热水绞帕子抹了手过来坐下:“等你再吃几副药,你这药就可以停下来了,可惜还是耽搁了你。”薛芸蝶有点遗憾。
揆越十岁才真的开始进学,他天资出众,又能过目不忘,教导得好,中个进士肯定是没问题的。
三爷被软禁后,薛芸蝶就在考虑揆越的事,让邢简从江南给他请个神医过来,医治他的‘痴呆之症’,阖府都知道九少爷渐渐恢复清明了。
揆越却不在意地笑笑,抬头道:“伯母,这世上的路有得是,纳兰家是书香传世,所以子孙都做文官。但我志不在此,我也不想谋划十多年,要是运气好还好说,就能像大伯,而立之年进入内阁。运气不好的那些翰林,熬了一辈子都只是小官,况且我也不愿意学八股。”
他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
薛芸蝶笑了笑:“那我就懒得管你了,你要是想学那些簪缨之家,在沙场建功立业也好。”
揆越把满床乱爬的长锁抱到自己怀里,想了想说:“我倒还真有这个打算。”
一会儿针线房的婆子过来了。
揆越正是长个头的时候,他又长得快,他的个子不输于几个兄弟,现在更隐约有要超过的势头,给他做的直裰、袍子,半年就不能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