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动,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是她脚踝上挂着的那串暗金色的铃铛。
梁邺盯着她清癯的背影,整个人薄如一张易碎的纸片,苍白如一尊冰冷的人偶。
三年前,梁邺领兵大破郢国卫鸣关,将驻守卫鸣关的十万边军全歼。
主将袁巍,副将袁松、袁柏被倒悬在卫鸣关大门三日,驻守边关的宁义侯袁氏一门,无论男女老少,均被腰斩而杀,袁家小妹袁佑葳被敌军侮辱后跳井溺毙而亡,袁家主母陈瑛为护袁家上下,被当街打死。
满门忠烈满门血,袁家,独留了袁侓蕤一个活口,竟是因为数年前,她曾在卫城集市救下过一个小乞丐,这个小乞丐就是当年流落民间的梁国皇子梁邺。
父兄在城头悬门而死,母亲被当街棒杀,小妹更是不堪受辱而亡……袁侓蕤亦一心赴死,但梁邺不允许她死。
他此来,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为她,只是为她。
最终,袁侓蕤只求他,给父母兄妹留一个全尸,她任凭梁国处置。
梁邺把她从卫鸣关带回了梁宫,他战功赫赫,新封太子,带着袁侓蕤入主东宫,封她为太子良娣。
他原是想为她请封太子妃,但他知道梁帝不会允许,于是,为她修筑了这座华丽的宫室,不让别的妃嫔有机会欺负她,他为她亲提藏珠、栖凤,俱是美好至极的词语。
袁侓蕤,就是他的挚爱珍宝。
他以为她一定会如约爱上他,他以为,只要自己保护她、许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一定会感动她。
这三年,袁侓蕤从来都不哭不闹,他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他问她什么,她只说他爱听的话。
她看似早已臣服于他足下,但他却始终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撕不破的纱。
为何?梁邺不解。
他已经将她爱的人都杀光了,她没有可以爱的人了,她只能爱他了,难道不是如此吗?
*
梁都京城内,昔日繁华熙攘的街道已人去楼空。
十日前,郢国大军抵达褚奚城,似乎对城内的一切布防了如指掌,破城不过一日。
十日后,郢军乘胜追击,挥师北上,直取梁都。
“将军,子时已过,兵营那边已经去问过许多次了,没见到那只鹰。”
城墙门下,郢军已泱泱列阵,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攻入王宫。
说话的是一魁梧男子,边军副将段克,他驾马停在一匹通体乌金油亮的神驹一侧,那驾乌金驹的,是一银甲将军。
风过,他披风翻飞起,露出黑色绸布下红色的掖底,上面纹着一面盾,盾中央绣着“公孙”二字。
耳畔,似乎有一阵铃声传来。他凌厉的目光透过面甲望向东方,似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一般。
三年前,公孙步衡从御林军被调往边境卫城,重整边防,他便时常收到一只老鹰送来的密信,老鹰的脚上的信筒总以红花火漆的封印,那抹红是郢国边关特有的朱蕤所制。
信中的内容,俱是攸关梁国命脉之秘,机关布防,兵力部署,除非是日日伴君左右之人,否则,如何能得到这些极其隐秘的情报。
他想起,初整边军之时,郢帝曾命他赴卫鸣关安葬宁义侯袁氏一家,梁军残暴,却给袁氏一门留了全尸,但这其中,唯独少了一个人。
袁家长女,袁侓蕤。
数月后,探子从梁国传来消息,袁侓蕤被梁宫太子掳进东宫,封了太子良娣。
又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这消息传回了郢国都城,一时间,郢国上下都对这位忠烈之后议论纷纷,言语中皆是鄙夷和愤怒,有说她是卖国贼人的,有说她是不忠不义的黑心毒妇的……
唯独公孙步衡,从他看到信上红漆之时就猜到,一直藏在梁国深处不惜以身犯险送出要情之人,或许就是袁侓蕤。
他抬起执刀的手,指向目光所望之处。
“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