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叶青与林夕的推断完全吻合,林夕听在耳中,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沉重。
“你为什么要杀人?你明明知道,薛素馨是自杀的。”
面对这个过于犀利的问题,柳东旭沉默了片刻,半晌,他低哑的嗓音响起,却是笑意全无:“我想,你可能对嘉里高校的存在有些认知不足。”
“嘉里高校身为知名学府,私营产业,投资耗费极大,背后的后台深不可测,你看之前有学生自杀的消息都被压下去的事情就可以窥得冰山一角,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你不知道的就是嘉里高校的丛林法则,这间学校从小学部开始信奉的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它会给学生管束恶性竞争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这间学校校园暴力横行无忌的原因。在这间学校里,一看家世,二看财产,三看成绩,活在底层的学生注定会被上层主宰,生不如死。”
“我的姐姐,薛素馨,她在小学之时就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嘉里高校请作特招生。什么是特招生呢?就是没有家世没有财产,一旦保不住优越的成绩,立刻会被人踩进泥泞里的人。嘉里高校的教育方针其实很有问题,它怂恿学生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只要不露出把柄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才能培育出适合这个社会的精英人才。我的姐姐在入学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这间学校里隐藏在黑暗中的病根,但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留在泥沼里。”
“为了我的救命钱。”
柳东旭轻笑,那小声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讥讽,轻柔飘忽,却透着莫名的冷。
“姐姐她的确是患有遗传性的抑郁症,病发之后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会随身带药。她成绩优越,处处争优,唯一可供人攻歼的地方就在这个病症上,我想……这个经历你也是深有体会。毕竟你和素馨那么像,那么像……”
柳东旭的呢喃逐渐化为了气音,他似乎无力压抑自己翻涌的情绪,所以沉默了。
林夕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这秋夜的寒风冻得自己肺腑发冷:“……所以呢?这就是你杀人的缘由吗?”
“你既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你,那你将自己活成这样,又要让她如何瞑目呢?”
“也不是。”似乎整理好了自己思绪,柳东旭的声音里又染上了一丝笑影,“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那我就告诉你吧。素馨的确很坚强,仿佛披着铜墙铁骨,但是你应该能理解抑郁症患者的情绪——一柄不堪一击的锋锐宝剑。比起我的心脏病,抑郁症才是最可怕的病症,因为前者会引起死亡的恐惧,后者却会剥夺活下去的欲望。他人的嘲笑与讥讽、校园暴力带来的暗算、成绩与金钱的压力,许许多多,林林总总,所以她碎了。”
电话的那头,柳东旭微笑着,眼泪却已经滴湿了襟口:“她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想活下去了,她之所以坚持了这么久,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一个我。”
“她那样努力地活着,不是因为自己想活,而是因为不能抛下我,她不是不想死,而是不敢死。”
“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就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释然,甚至是欢喜的迎接死亡。”
“其实再等一等,前方未必没有明光,等我长大,我会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再经历任何的风吹雨打。这种事情,她也知道啊。她一直麻木的活着,或许迟早有一天真的能盼来希望。她在等,我也在等,人生已经这样悲哀,不能连一点光芒都吝啬给我们吧?”
“可是来不及啊。”
“你知道吗?他们把素馨关了起来,骗她说我病危,需要一大笔钱进行换心手术,逼她签下买卖器官的合同。她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这是阴谋吗?她看出来了啊,但是那个死亡的理由像一把刀一样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忍住不伸手去拿呢?她到底是疯狂了一把,找到了柳老爷子作为担保人,只为了确保那颗心与那笔钱能够用在我的身上。之后她就签下了那张合同,将自己的肝胆肾脏□□全部卖给了富人,换了一大笔钱,挖了自己通红的心脏。”
“卡里的五千万,换来我姐姐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柳东旭眼泪滚滚而落,笑得弯下了腰,仿佛痛到脊骨折断,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电话。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呢?”
——怎能不恨这烂肉遍地的世界?怎能不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凭什么能得到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