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秉真这才抬起眼,真正细细打量她,她面如秋月,眉似远山,琼鼻一点之下嘴唇苍白紧抿,抬眼之间,眸含清晖,半点也无含羞掩面的姿态,整个人看起来落落大方。
此刻,她身上的月白素衣已经换下了,不知丫鬟从哪儿找了一件杏黄的旧衣裳,整个人裹在一身宽大空荡的装束之中,袄裙有些褶皱,但看得出料子细腻滑顺,连衣襟绲边上的桃形莲瓣团花纹都带着发亮的金线。
她抿起唇旋即笑开,好似那街边极力推销自己的货物的小贩一般,“公子,考虑得怎么样?帮我离开这村子不过你举手之劳而已,不会对你利益有损的。而我这消息对你来说却是非常有用的。”
室内香炉白烟袅袅,严秉真低眉敛目,一杯青绿的茶汤慢吞吞地入了口。
好似权衡完利弊,又好似谋而后动,他应道:“成交。明日严家清明祭祀不便出去,后日会将你送出这村子。”
清苓欣喜道:“好!”
她接着道:“公子还记得刚才我拦轿的地方吗?往胡豆苗地里走到横亘的田埂,再顺着田埂往南走不到二十步,你会见到那个人的。”
清苓刚说完,严秉真已经推断出了结论,“他已经死了。”
清苓神色凝重地“嗯”了一声。
接着,严秉真喊了一声赵管事。不一会儿,赵管事匆匆推门进来,严秉真让他寻到云顺,一块儿去胡豆苗地哪儿找尸首。
赵管事欲言又止,看了看这深沉夜色,又看了看清苓。
清苓见赵管事朝自己怒目相向,连忙调转脑袋装作不知,将目光放到窗外绿油油的翠竹上。蜀人好竹,房前屋后总是栽着几簇青翠欲滴的翠竹。
严秉真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赵管事“哎”了一声,跺了跺脚后不甘心地又匆匆出门。
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想那赵管事定是气急了,心想哪里来的狐媚子敢来勾引我家公子。
想到这儿,清苓噗嗤一笑。
然而抬起眼,却看见严秉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之中带着考究之色,他拿着手中白瓷杯啜了一口热茶,五指把玩着白瓷杯的底部,道:“清苓小姐,话说完了,现在该我来问你了。”
“你今夜拦轿的时机、那人死亡的地点、我经过的轿子,我左思右想,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最后一口茶水啜饮完毕,瓷杯底部落在嵌螺钿红木圆桌上发出清脆声响,他道:
“你说呢?”
“这些我都可以解释。”清苓道。
严秉真微微抬了下颌,像是在说你请。
清苓说出刘家伯婶侵占财产,逼迫嫁人的事情,又说了说自己如何摸着夜路逃出刘家的。
谈到那接线人的尸首时,她坦白道:“我慌不择路地逃跑,跌了好多次跟头,但最后一次被绊倒,我明显觉得跟踩滑的硬石子不一样,大而且软的,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最重要的是,那胡豆苗田里,有老鼠而且不仅一只。”
她抿了抿嘴唇,适才紧着跑路,未作细想,现在回忆异常之处,脸色有些泛白,
“老鼠啮噬的声音很大,那时的我不敢去多想。直到刚刚落轿的时候,你说和你们碰头的接线人没有来,我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见严秉真没有搭话。
清苓极力想让他取信自己,声量也高了几分,“我说得都是真的。”
“那他,当时就已经死透了?”
清苓点了点头,“被人踢了还不见任何反应,应该是死透了,而且——”她皱了皱眉头:“尸体还引来了老鼠,想来这人被害不是一时半会了。”
严秉真却抓住了一个字眼不放,“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害的?”
这人真是多疑呐。
清苓只好又解释道:“这具尸体就这么倒在菜地里露天放着,如果是农人出了意外,大晚上没回家也合该被家人注意到了。没人找,这就说明他不是本村人,而且是被人有意谋害的。”
“这么一看,确实很巧。”严秉真道。
清苓揣摩不出他这意思是相信自己还是在暗讽自己,接着想再次强调:“我说得真的没半个字有假——”
突然间,几声腹中作响的“咕咕”响彻室内,与外面虫鸣声的音调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一愣,清苓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想起来,今日粒米未进。
她看向桌面上的白瓷小碟,芝麻糕、桂花糕和绿豆糕堆叠成一座小山,码得整整齐齐,糕点香味不断窜进口鼻之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严秉真顺着她的目光往桌面上看,道:“吃吧。”
话毕,清苓毫不客气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糕点一口一个下肚。
见她是真饿了,严秉真问道:“需要饭菜吗?”
清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