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她,原本眉心一拧,张口便想将这个叛主的给赶出去。
却不想嘭嗵一声,念云竟对着曲嫣然直挺挺地跪倒了下去——
“小姐!念云自知罪孽深重,实在没脸再留在小姐身边!念云已经同管家请辞,今日便要离开侯府,这里……是念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银钱。”
“念云自知这些钱,与小姐对念云的恩惠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但……但……”
“但这已经是念云的全部身家了!”
念云像是羞愧得狠了,哽咽得说不下去。她此时正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将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小布袋子一点点扯开。里头是零零散散的银钱。
有她这些年月俸发下来的碎银子,也有她平日里偷偷攒下的铜板;
还有曲嫣然时不时打发给她的一些金银首饰。
自然,还有几只她不太认得的朱钗玉环。
想来那或许,是柳玉颜心情好时打发给她的。
曲嫣然那厢原本已经打算睡了,听得这动静,又单手托着腮缓慢地直起身来。她压低了一双凤眸,静静瞧着这散落一地的银钱——那些钱念云或许是攒的辛苦,此时虽是自愿的拿出来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啪嗒往下面掉。
曲嫣然瞧着,心底忽然升腾起几分,难以言状的痛心。
很莫名的,她竟然想起那年冬天,沈安安母亲,拿着那张烫金的卡来找自己的情形。
她高傲又冷漠地将那张卡仍在她面前,然后用那样居高临下的口吻问她——
【这笔钱,够你不吃不喝攒二十年了。】
【拿下吧,别不识趣了。】
“……这些钱,你且收回去罢。”
曲嫣然收回视线,也将自己这些混沌的思绪,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拖了回来。
半阖上眼帘,淡淡说着:“左右我如今也出不去这侯府,你给我这些。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些精致漂亮,但又没用的玩意儿罢了。”
“你既决定离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左右当初招你们进府,签的也都是活契,说的也是去留自由,不必强求。我只是有一事,想最后作为你我主仆的情谊,多问你一句。”
曲嫣然抬眸,视线淡淡地打在地上的念云身上:“念云,你之后预备作何打算?你预备带着你攒的这些银钱,带回去给你那个爹,那个娘,还有那个弟弟吗?”
“带给他们了,那你今后呢?你今后又作何打算?”
从大府中出去的丫鬟奴才,在大周朝其实也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都是在府邸混够了银钱,即便离开了府邸,出去也能做点小本买卖什么。
然而念云这样,显然是不成的。
而念云在听得曲嫣然这话后,整个人竟露出些许的茫然来。
作何打算,作何打算……
她经营盘算了这样久,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作何打算。
木楞的张了张口,正想要胡言乱语些什么,曲嫣然却已然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轻轻一叹,挥了挥袖子,道:“念云,这世间许多事,许多人,都只不过是一场执念。既然无力解决,不如暂且放一放。放过自己,也放过彼此。”
念云茫然地抬起头,怔愣地呆望着曲嫣然。
忽地,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的,又忙将自己那些细碎的银钱捧起来,一路跪行着要给曲嫣然递去,“小姐……”
“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曲嫣然却已经阖上了双眼,“都是苦命人,就别相互折磨了。罢了,去罢。”
屋内的香炉仍袅袅升腾起香烟。
窗外的雪落得静谧且遥远。
念云在确定曲嫣然的确不想要她这些碎银钱后,像是莫名松了口气那样的,抹了一把面上的残泪后,便也一点点将地上那些碎银子给拾掇起来,默默退了出去。
她一走,巧云便立刻愤愤不平地上前,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或许是她关门的动作着实太狠,闹得残雪一同涌进了屋里。
即便是屋内炭火烧着,然而丝丝的寒意,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了屋里。
“……当真是假惺惺!我瞧啊,她分明便是不想给,舍不得她那些宝贝银子呢!!”
巧云越想越气,混着嘴里呼出的白雾,恨恨地磨着牙。
曲嫣然倒是看得开。
她倚靠在那贵妃榻上,只半阖着眼淡淡笑起来。听着巧云替自己这通打抱不平,她单手托着腮,浅淡地笑起来:“她舍不得是真的,但想给我呢,倒也不见得是假的。”
说着,她自个儿都忍不住一愣。
久久,才轻声喟叹一声:“巧云,你说人怎么,总是这样复杂呢。”
……
冬夜寂寥无声,飞雪遭寒风吹得四散飘零。
屋内虽生着暖炉,然而或许是这把火实在烧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