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天边忽过一道闪电,将屋内妇人的侧脸映得苍白。
正在烛前缝绣的江赭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晃了眼,不留神被手中的绣花针扎了手,她微微蹙眉,低头看着指尖的那滴腥红,轻唤道:“冬菊,外面似要下雨了,我身上也凉,去将窗扇掩了吧。”
可身后却并没有丫鬟的脚步声走来,她只好拢了拢身上的棉裘,拖着已经久病的身躯,亲自去掩那扇在风中开合的窗户。
枯瘦苍白的手指在触到窗棱的那刻,一阵急促的闷雷炸开在天际,惊得她浑身一颤。
令她更加不安的,是阵阵闷雷掩盖下向她宅院疾步走来的脚步声。
她凝眸在心中默数,这阵无约而至的脚步声至少要有十几人。
犹疑间,她果断抓起了桌几上的一把剪刀藏进了袖口之中。
门口响起了贺玉婉娇软甜腻的嗓音:“妹妹来送姐姐上路。”
烛火被窗外灌进的夜风吹得明灭不定,将贺玉婉眸中的阴狠凝固在房内的空气里。
江赭的右手在袖口内攥紧了那把剪刀,强忍惧意冷笑道:“妹妹近日记性差,离去京城的日子还有半月,我行囊还没收拾,怎的就要急着上路?”
她的声音沙哑又苍老,与贺玉婉娇甜的嗓音一比,在这空旷的寝室里显得分外突兀。
贺玉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竟捧腹笑出泪来,她抬起袖口试了试眼角泪痕,喘了口气道:“江赭啊江赭,死到临头了,还在做你的叶家大夫人梦,圣上御赐的京宅岂是你这种弑夫的毒妇有资格踏进的?妹妹我啊,送你上的,是黄泉路!”
贺玉婉的声音骤然变得狰狞,她如一只恶鬼般猛的向江赭扑来,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扑在了地上,继而朝身后的小厮们使眼色道:“愣着干什么,上白绫!”
就在她回首吩咐下人之时,却被江赭奋力挣脱出了一只臂膀,攥着那把提前藏起的剪刀,颤抖着刺向了她的侧脸。
却被反应迅速的贺玉婉反手抓住,毫不留情的扎进了江赭的大腿,剪刀的剪刃整个没入血肉,疼得她面容扭曲,嘶喊从嗓子里发出的瞬间,被小厮们用白绫死死的勒住了脖颈。
窗外又一道蓝色闪电划过,照出了江赭无声的绝望和那个女人兴奋得逞的面庞,光亮褪去,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姐姐,你若不去,你爹爹江淮为你留的那笔丧葬费,我和叶郎可如何跟他开口啊?叶郎如今得圣上青睐,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姐姐这么疼他,总不能看着他一身风骨为银两折腰吧……”
贺玉婉口中所说的那笔丧葬费,是当年江赭背弃爹爹,一腔孤勇卷了千金嫁妆嫁给还是穷秀才的叶清远时,爹爹为自己留出来的家财。
他怕叶清远混不出名堂,让自己衔珠而生的女儿临终前落个与普通百姓般卷了草席下葬的结果,于是找了个由头,又为江赭留下了一笔养老钱。
若这笔钱是一比小数目也便罢了,偏偏江赭的爹爹江淮是淮阳首富,即便那贺玉婉是锦衣玉食的首辅之女,在听到这笔钱的数额时,也依然心动。
江赭双手和双脚被一群人压实着动弹不得,原本久病的苍白面颊在白绫的紧勒下窒得通红,扭曲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
恍惚间,她瞥见了门扇旁的一缕紫袍角,原来叶清远他一直都在。
也对,没有他的授意,即便给那贺玉婉吃颗豹子胆,她也不敢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将自己送上黄泉。
唯一令江赭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她的那笔养老钱上,意图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缕价值。
江赭平日里瞧那贺玉婉身量娇小,却没想到今夜她腕力竟大的让她绝望,这个女人为了压制她的反抗,十指的指甲都嵌进了她的肉里。
不过,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双瞳逐渐涣散,巨大的耳鸣声掩盖了贺玉婉嘴中吐出的那些恶毒言语。
对叶清远一世赤诚的江赭,此刻的魂魄正挣扎着从那具被勒死的尸体中升腾出来。
那缕不甘又屈辱的意志在摆脱这具枯柴的肉.体后,顿时又恢复了五感,只是如无根浮萍,轻飘飘的逗留在那具已经铁青的身躯旁。
直到此时,躲在门外的叶清远才踟蹰的走了进来,他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一瞬间的怔神。
早在天边滚起第一声雷时,他已侯在了她的门外,狠心要拿江赭丧葬费的主意本是他想出的,可步至于此,竟生出一丝与自己欲望不相符的胆怯,这份胆怯从何而来,他也无法言明。
他说服自己,许是与她做了三年夫妻,江赭虽对他一厢情愿,但毕竟拜过堂结过发,他不想在她死前,让她识破自己的图谋,想让那个负心的谎言随她一同带进棺材。
他移回了凝在江赭尸体上的目光,麻利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塞到了贺玉婉的手中。
“婉儿,将这封弑夫未遂后畏罪自杀的遗书放在她身上,趁天亮之前,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