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重量压在肩头,漱羽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心中不免得意:不过是个意志力略强些的普通男人。
可她得意了没两秒便察觉出不对。
这不是拥抱。栾白石一动不动,垂着脑袋靠在她肩头,手从她手心滑落,已经失去了知觉。
漱羽愣了愣,伸臂将怀中人扶了起来。
她用手撑住栾白石的头,见他眉头紧蹙,额头渗着细密的汗,浑身滚烫,手脚却是冰凉。
伸手探到他胸口,阖目凝神,过了一会,神君面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她也是昏了头,居然会忘了这栾白石只是个凡人,那夜自己虽然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但他与厉鬼缠斗许久又受了外伤,鬼气已然侵染入体,回来后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时才倒下已经算是够可以了。
也难为他居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估计要不是刚才被自己逼的急怒攻心,也不至于现在毫无意识了。
漱羽叹了口气,只能从长计议了,把人逼死了就没得玩了。只好将栾白石移上榻,掌心汇聚灵力,贴上了他胸口。
栾白石在混沌中做了个梦。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波浪一层层地向他打过来。
他不觉痛、不觉冷,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这样很久很久,久到天荒地老,从天亮到天黑,风霜雨雪,四季变换。海面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汹涌澎湃,万古惟他一人,无喜无悲,流落在此。
天边突然出现一道金光,撕开厚重乌云,他恍惚觉得那是太阳,直到那金色的光越来越近,他能看清那展开的一对翅膀,细密的金色羽毛,带着华丽的光泽。
是一只金色的鸟。
那鸟儿在他这里停下,抖了抖翅膀,水珠落了他一身,感觉凉凉的。
翅膀拂过他,轻盈而柔软,酥麻的触感。
鸟儿歪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琉璃珠一样的眼睛里有一圈淡金色的纹路,张了张口,似乎在说话。
“栾白石,我心悦你。”
鸟儿口中发出的却是姜羽的声音,低回婉转,如沙漠中一股沁凉解渴的泉水。
栾白石猛地睁眼,白纱帐顶落入眼帘,熟悉的沉水香。意识到自己是在捱日观的药堂。
他的视线移动,看见漱羽脊背挺直地坐在榻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她的手还是那样冰凉,阖着眼,神情严肃。
他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未梳发髻,额前几缕碎发,乌发如云垂在胸前。眉头微微蹙着,眉心出现两道浅浅的凹痕,眼皮很薄,能看见上面细微的红色血管。
漱羽睁眼的一刹,栾白石似乎看见一圈金色的光环在她瞳孔中亮起。
那光环很快便熄灭了,比流星消失得还要快,快到让他以为是错觉。
漱羽发现栾白石醒了,正眸色幽深地看着自己,立时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收了回来。
“你、你醒了?”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到身体,栾白石缓慢的闭了下眼,没有说话。
漱羽从榻边几上端来茶水,欲上前扶起栾白石,手伸出去,看见他苍白的脸又犹豫了。
“……你,喝点水吧,自己能坐起来么?”
她也是没办法,实在怕自己的举动过于大胆,又把这位刚醒过来的再气出个好歹。
栾白石撑着身子坐起来,虽然还有些疲惫,但周身轻松了不少,似是已经全然恢复了。
“你会医术?”看她刚才的架势,一举一动颇有章法。
“我学过一些。”只能承认。
栾白石接过茶杯喝水,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我睡了多久?”
“……三日。”
他被厉鬼的怨毒侵入身体,漱羽只好用自己的仙丹为他祛毒净化元神,其实并没费多少时间,但如果这么说,显得自己医术也太高明了些。
于是又道:“我看到你为我祛毒用的药,就略改了份量也给你用了些。想来,我们中的应该是一样的毒。”
这么解释完,漱羽突然想起栾白石昏迷前自己对他告白时说的话,神色略尴尬。
道长,你给我下的什么毒?
栾白石垂下眼,佯作没有看见她突然古怪的神色。
“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你不眠不休陪我三日,咱们就算扯平了吧。”漱羽语气故作轻松,想赶快揭过这一篇。
栾白石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她,眉头蹙紧,似是在思考。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她总是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漱羽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抬手理了理头发,站起了身。
“栾……道长,你休息吧,我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我便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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