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上面有人徇私篡改了昭生符?”
她知道漱羽的猜想并非不可能。
凡界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佳话,玄都人却明白这是何缘故——不就是那得道之人是与至尊沾亲带故的同族,竟连家中的禽畜都能摇身一变成了逍遥散仙。说天规森严,其实也并非不能逾越的铁律,不过是神级不够、关系不近、渊源不深而已,有神仙历劫囿于轮回再难翻身,自然也有凡人背景强大、一举升天。
四千年前她息翮神君拒绝了业华夫人向通明帝传授登仙之道的要求,落到如今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青枝沉默了一会,突然换了语气:“阿羽,不管这凡人什么背景,你早日了结了人间事,圆满交差,痛痛快快地回来不好么?”
漱羽抬眼反问:“如何圆满交差?”
青枝耐心道:“既然昭生符有明示,那便按照符文接引。此人有背景,你顺水推舟放他通过考核登了仙界,如此你能早日回来,他日玄都同为仙曹,这栾白石也能记你的恩。这不是挺好么?”
虽然这么说了,但青枝大概明白是很难的,她了解漱羽甚深,知道徇私枉规、虚应故事是这位息翮神君最深恶痛绝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做的。
果然,漱羽语气冷硬地说:“你会如此说,你我便是白认识了这一场。”
凡人本就够苦了,一辈子积德行善诚心供奉神灵,盼得来世脱得这出生便等级森严、注定无望的人世间,谁知道神灵的世界,也与凡界并无二致。或者说凡人的游戏规则,都是上界神仙玩剩下的。
青枝叹了口气:“你不要生气……我只是,看你现在这样觉得不值,想你早些回来而已。”
玄女神像的目光中带着悲悯,那眼神竟好似真的在看着人世间苦苦挣扎的世人——眼前的息翮神君没有上神的光环,周身的灵力气场稀薄,仙子出尘的面容写满劳心和疲惫,这是在凡尘磋磨太久的缘故,任凭是神力如何深厚的神仙,如漱羽一样在人间停留这么长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你有你的坚持,我明白,但如果你在人界如此虚耗,天界便少了一位如你一样负责勤勉的神官,这对三界又有何好处呢?难道你想让玄都遍地都是韩八百那样没品的神仙么?”
青枝苦口婆心,漱羽的神色果然松动了。
“我明白你的担心。你放心,我不会与玄都作对,也不会无视昭生符的指令。我会认真去做,能否成功登仙,就看他自己够不够格,能不能顺利通过劫难了。”
青枝放心了些,又问:“这栾白石历的什么劫?”
“情劫。”
漱羽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现在明白了:一个只想着斩妖除魔的道士,哪会有什么难以放下的情缘,情劫于他而言,应是最容易渡过的考验了。
这份安排,不可谓不用心。
青枝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沉吟着道:“这倒是简单……”
想了想又问,“你准备怎么做?”
漱羽没有说话,面上有短暂的犹豫——她还没有为凡人设置过情劫的考验。
但有一点她很笃定:无论如何,必要让这大有来头的关系户认真历一回劫,尝一尝那人间情爱的苦头。
下定决心后,漱羽就开始犯难。
虽然神仙也有因缘伴侣,但她息翮神君这四千年从来只是一心扑在仙职上,从没亲身经历过那情爱之事。
也不是没人向她示好,毕竟她这份样貌纵然在一众女仙中也是一骑绝尘,但她一向独来独往,从无这份心思,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久而久之,玄都众男神都不再自讨没趣。
漱羽在人间也算见过无数痴男怨女,从来都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她认定情爱之事麻烦耗神,有百害而无一利,算是凡人折磨自己的几大方式之一。没料到有一日会为了任务,不得不按捺住反感,费心研究起情之一字来。
不过她也没有更多的有效途径,只能暂时将视线放在身边人身上。
星摇不用说了,和她一样,也是万年单身过来的。银耳的母族相思鸟倒是以“忠贞不渝”著名,可她为了成仙一心苦修,也从来没经历过什么情爱。
姜怀谷,从少年时得道,被选为息翮神君在人间的仆人,娶过一任妻子,后来亲手送她离世,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况且要与姜怀谷探讨情爱之事,漱羽总觉得怪怪的。
漱羽拈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状思无心地问对面的人:“你和侯公子怎么样了?”
郑桃颜摸棋子的手一顿,唇边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给我写了好些信……他的文采很好……”
信是通过心腹小厮交到郑桃颜手上的,第一次打开时,郑桃颜的心跳得厉害,侯元朗的笔下有花、有月、有风、有雨,虽没有半分写到他的心境,却字字都是心境。
她读懂了,也欣喜不已,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