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鹊从噩梦中醒来,发现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同一张水墨画被水洇湿,一切都怪异而扭曲,柜台、书桌、床板,像水一样处于流动的状态,同时,她的听觉和嗅觉变得非常灵敏。
书案上的鲜花是六个时辰前采摘的,上面的露水已经干涸,这朵带着朝露和第一缕阳光的气味的花朵,被一个用了熏香的侍女用右手摘下,然后插在瓶中。
瓶中的水来自后院从右数第二个井,那口井的井璧格外潮湿,青苔非常茂盛,有一股非常幽深的草味。
然后小鹊听到了院外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大约三十来岁,锦衣玉食带来了一点肥胖,恰好成就了她的丰腴,使她虽非豆蔻年华,却依旧适当地融合了一点娇憨。
随后是两个侍女连声的劝阻,两只鹦鹉疯狂扑腾翅膀撞击鸟笼的声音,院外侍从着急地脚步,一列人马匆匆走在大道上,街间的吆喝、人声、车马,屋间的锅碗瓢盆,木柴噼啪燃烧,最远的地方,有非常幽长的嚎叫……天边传来尘世之外的号角。
小鹊转过身,一切都模糊而流动,只有一个恒定而清晰的身影。
那是她自己,静静地在观无量堡的一间房屋里,盘腿下坐,双目紧闭,若有所思。
就像梦中那样,她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她好奇地向四周走动,却无法远离自己的“本体”,地板就像真正的沼泽,她的双腿深陷泥中,很难前进。
她再次尝试向门口走去,突然,房门被人从外强行冲开,中门大开,一股劲风直冲而来。
小鹊像一片轻飘飘的纸片,被风猛的吹回了“本体”。如同两个有磁力的石头,砰的吸在一处,这股力量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后仰倒。
她没有倒下,一双涂红十指的美丽双手拉住了她的领口。紧随其后的是春朝,她冲进来,将那双美丽的手紧紧拉住,以免小鹊当场莫名其妙地含恨归西。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有些年长的侍女,她首先对付的是春朝:“太无礼了!”边说边试图分开二人。
在这种奇怪的胶着状态下,小鹊终于完全清醒,她把目光移到正在拉着她领口的妇人身上,对方和她设想的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鹦鹉。”
这句话解决了一切,三人同时松开了手,只是那妇人依旧柳眉竖起,满面怒容:“立刻还给我!”
小鹊点点头:“没问题。”
贺迎潮在这时也跨进大门,小鹊听到他似乎将一个仆从踹倒,满含怒意:“你是怎么做事的?”随后他进入房门,看着气喘吁吁的三人和平静的小鹊:“怎么回事?”
门外的仆从齐刷刷跪倒在地,一时无人敢答话。小鹊刚才就听到了仆从将贺迎潮找来时匆忙的脚步,也没有奇怪,于是说:“你送我的鹦鹉好像是姑母的。”
这妇人正是贺迎潮的一位姑母,小鹊想起那日请安敬茶时,这妇人正是其中之一,她全程百无聊赖地研究自己的指甲,一句话也没说。
“都是下人做事马虎,直接把养在后院的鹦鹉给我提来,我也不知道这鹦鹉是姑母大人亲手调教的,确实该打。”
贺迎潮拍打妇人的肩膀,如同拍打对方身上冒起的火苗:“我这就给您送回去。要鹦鹉鸟儿,千只万只也抓得来。”
那个年长的侍女也悄声哄道:“您别着急,这是少主的新婚妻子,小子哄人高兴,得意忘形,不是故意捉您的鸟的。”
气氛到了这个地步,小鹊也上前赔罪。她从众人的举动上发现,姑母表现得过于幼稚和直白,旁人也不以为奇,连哄带骗,似乎另有隐情。
妇人一拿到鸟笼,立刻转身离去,院外一行列她的随从也随之浩浩荡荡离开,只有那个比较年长的侍女再次向小鹊道歉,小鹊点点头:“我都明白,不必介怀。”
贺迎潮略显尴尬,他观察小鹊的表情,解释:“姑母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就失去了许多记忆,人也变的孩子一样……我也真不知道那鹦鹉是她一手调教的。”
小鹊摆摆手,她介怀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那场让姑母失去记忆的大病。“记忆缺失”让她浮现出一个猜测:“是叔公替姑母治好的吗?”
贺迎潮点点头,于是小鹊做出一副不再关心的样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撕扯过的衣领:“我换身衣服。”
贺迎潮转身离开,小鹊走进房屋,关上木门。她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那是妇人在撕扯中暗暗送进她的衣袖的。
白底墨字,那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小鹊很快猜出了整句的意思。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养了一群吃人的妖魔。
小鹊看着纸条,一头雾水,其句语焉不详,莫名其妙,很像小姑娘喜欢搞的恶作剧,偷偷塞给讨厌的人。
小鹊来到床前,翻开枕头的背面,那里还有几张字条。
第一张字条,是她第一次进入贺迎潮的书房,翻到那本手感奇怪的书时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