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怕别人夺走我们仅有的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怕别人剥夺我生存的权力。
后来我发现,我怕的并不是失去,而是一直被这个世界恶意地对待着。’”
罗祎冰蓝色的眼眸中不知何时溢满了泪水,说道:“他转过身,说了那天晚上最后一句话:‘你姐姐也一样,我们怕的,其实是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生活下去。’”
一滴泪从罗嫣然眸中滑落,她做梦也没想到,会从千晨嘴里听到那样的话。
她是魔风谷有名的天才,从没关心过谷里还有一个叫“千晨”的小孩,哪怕岳鹏在她面前将千晨嘲讽了几百遍也没在意。
直到她十七岁那年,当她使用“错步”从星河室的山水壁画前,通过虚空通道来到没谷山顶广场时,无意间看到一个少年在广场上练习刀法。
少年练得十分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那天在山顶广场上呆了很长时间,看着那个少年修炼刀法,修炼步法,修炼身法,直到很久后才回到了星河室。
然后,她打听到那个少年名叫千晨;
然后,当岳鹏又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千晨时,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那孩子这么该死,为何到现在还留在魔风谷?”
从那以后,岳鹏、罗华等人每一次针对千晨的事情后都有她的影子。
岳鹏、罗华等人以为她也以愚弄弱者为乐,其实她只是害怕千晨成长起来。
因为在十七岁的那个下午,她从千晨身上看到了千晨早已超越罗祎的影子。
她不怕千晨威胁到自己,只怕千晨威胁到罗祎。
那一年,千晨十二岁,她二十岁。
千晨敲响了十座鸣天钟,她暗使谷内祭司刺杀千晨不成,于是从幕后走到台前,将千晨从魔风谷到朝梦学院追杀了一路。
她左肩纹着几朵妖艳的芍药花,文身是为了遮掩左肩上的伤口。
在她追杀千晨的时候,梦魇国皇长子、千晨舅父戚通用长戟刺伤了她。
那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受的伤。
那道伤伤在了她左肩,也伤在了她心上,从此更加坚定了她替罗祎铲除一切障碍的决心。
于是她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女罗刹。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替罗祎铲除一切障碍,直到千晨那句“我们怕的,其实是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生活下去”击垮了她内心所有的防御。
在别人眼里,她十分强大,很多人连直视她的眼睛都不敢。
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的强大、狡诈、冷血、妩媚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不受外界伤害的铠甲。
在这副铠甲里面,一直住着一个伤痕累累的柔弱灵魂。
七岁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母亲不喜欢自己;
七岁那年,当她看到母亲投向罗祎那种从没用来看过她的温柔宠爱的目光时,她的世界崩塌了。
在那一刻,她明白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自己多么优秀,都无法得到母亲的爱。
那一刻,她也成长了,可她内心一直住着那个七岁的小女孩,那个柔弱的一直渴望得到家人的爱的女孩。
千晨说得对,她最怕的就是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生活下去。
所以她大建芍药殿,大宴谷内年轻弟子,为的就是不让自己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
可她的修为进展得太快,她的容颜在陵谷太出名,这让她离谷人越来越远,让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她一直想杀千晨,可她没想到活得那么艰难的千晨才是最懂她的人。
悬在罗祎头顶的刀光有些紊乱,滚热的泪水从罗祎双眼滑落而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嫣然,说道:“姐姐,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累,因为我听过爹夜深人静时看着芍药殿发出的叹息,看过娘看你时那种没有温度的目光。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毫无怨言地为我付出,其实是怕失去我,失去我这个与你最亲近的最后的联系。
你努力维系着这份亲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与我这个弟弟、与这个家还联系着的唯一的方式,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感受到不是高兴,而是心疼!”
悬在半空的刀光骤然消失,铁刀从罗嫣然手里滑落,“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罗嫣然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支撑着柔弱的身体,另一只手捂着嘴轻声抽泣着,再也不复往日的高冷与狂傲。
罗祎半跪在罗嫣然面前,哭诉道:“姐姐,其实我一直很孤独。”
“爹因为对你疏于管教太过自责,于是将对你的那份管教加在了我身上。”
“娘对我宠爱太深,将我当成了她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孩子看待。”
“她的宠爱和爹的管教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所能倾诉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