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娘头靠在连云坊大门,发鬓蓬乱,一件草绿夹袄也是染上脏污,整个人疲惫而呆滞。
门一开,她就往后倒去,正巧倒在沈荠脚下。
沈荠一惊,忙把岑娘扶起来,却发现她根本站立不住直接往她肩上倒去。
她咬咬牙,岑娘虽瘦但是没有意识,要想把她往院中扶去却又挪动不了,沈荠心里有些急。
她萌发出想让景安帮忙的念头,随即便否决了。别说景安现在身子不济尚未恢复,就算是真的恢复了,她也不想向他低头。
她可不想上赶着,做什么与他“有关”之人。
说来岑娘也是可怜。
岳槐贪墨赈灾款,自然是引起民愤,岑娘作为他的家眷也是受尽百姓冷眼,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叶亭贞按律派人查抄岳槐的家宅,全部充当国库。
也是在敲打郑宣致,不要做的太过火。
岑娘一弱质女流走投无路,抱起来汴京之前的旧包袱,先是拿着仅剩的银两去了客栈,谁知才住几天就因银两不够被赶了出来。
她实在没有办法,举目无亲。在汴京就认识沈荠,只能寻到她这里,没想到两天水米未进,夜晚又寒凉,头昏沉起来。
沈荠将岑娘安置在放杂物的房间里,还贴心的添了一床新晒的棉被。
她看着岑娘安静憔悴的睡颜,若不是探过她的鼻息,还以为岑娘没了气息。
只是心里觉得烦闷,世道不公,一切苦难皆由女子来承受。
她不觉得岑娘本性是坏的,相反她觉得她可怜。
沈荠转过身坐于院中,墙角那棵石榴树已经开始抽条,带着想着明日赴宴该备哪些礼去。
秦守正好雅清,爱山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她若送礼,除了送给阿今的长命锁之外,还得给秦守正备一份,若不是他也参与推行安置流民一事的话,此事就有些棘手。
如此想着,就想起景安来,他不仅写的一手好字更是画得一副山水画。
她揉揉刚刚拖人时有些酸涩的臂膀,眼睛暼了眼西厢,都日上三竿了,景安还不曾起身。
她心里一凛,景安平日起的早,都会拄着拐杖在院中散步,不会如此倦怠。
这是怎么了?
沈荠表面不动声色,手指却蓦地攥紧袖缘,心里更是万般揣测。
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生生忍住念头,不想向他低头,若是日后再有这种事情,她定要怄死。
沈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备礼上,一门心思想着明日该如何应付。
日头正中,春日的太阳撒在院中,她看着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看了会忽然就往西厢房走去。
就是去看看他怎么样而已,明日还得与她一起去赴宴,别出岔子了。
她如此想着,眼中眸光闪烁,先是敲了敲紧闭的门,见无人应答直接推开,却见床榻被褥铺的平整。
房中没有收拾东西的迹象,很是干净整洁,隐隐带着景安身上淡淡的药香。
不见人。
沈荠呼吸一窒,脚却是一步不肯迈进去。
景安,你做的很好。
她正欲抬脚出去,却见书桌上有一张白色宣纸,拿一支狼毫压着。
“去叶亭贞处商议银两,昨日错词,姑娘莫挂怀,原谅景安可好?”
沈荠的手捏着那张纸,字迹风骨迭起,仔细看像是匆忙间写就,凌厉飞舞。
原来是去了叶亭贞那里,可是他身子未痊愈,贸然去了那边,他可撑得住?
要原谅么?
沈荠决心不再想这事,既然他有把握要去,那便是打定了主意。
*
摄政王府近日来颇有些热闹,原是叶亭菡先被关进后院一处空厢房里,侍女送饭时,她竟瞅准机会直接跑了出去,嘴里还大喊着“我要找哥哥,哥哥在哪里?”
不知跑到何处,待天黑了也没找到,后来还是苏芷云让侍卫将她从后花园里找回。找到时正在一处草木丛里躺着,看到侍卫时眼睛一亮,“哥哥来找我喽!”
叶亭贞在书房里听到管事嬷嬷回禀时,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俊秀面庞更是隐在阴影中不辨颜色。
他这个妹妹真是疯的越来越厉害了。
景安一身月白色衣衫垂手站在一旁。
方才是侍卫直接将他带到叶亭贞书房里,又见叶亭贞并不回避他,心里也就渐渐了然。
叶亭贞看来现在对他有些许信任。
但是这个信任程度还有待商榷。
待管事嬷嬷走后,叶亭贞这才重新坐在太师椅上,暼了眼景安站的勉强的身子,面前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坐着吧,你的伤未好,要是落下病根,日后怨本王了怎么好?”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景安还会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