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闻言徐徐抬起头,其浅淡如月、挺拔若松的气质自他五官由上而下全都倾漏而来,几位老臣瞅见似是唬了一跳,脸青一阵,白一阵,但又恢复神色如常。
沈荠知道这景安光是言谈气质与神韵上和皇太子肖似,当日连她也被惊了一下,但这五官又完全与皇太子不同。
要怎么形容呢?
景安似泠泠霜枝,双目带寒,言谈又带着毒舌与刻薄;皇太子如清泉漂零,端方有礼,待人接物春风和煦,从不与人驳斥。
要说像,就是两人都生了双桃花微露的眼,连这一寸春光都败了颜色。
叶亭贞抚着皮毛的手也放下来背到身后去,端的天潢贵胄姿态,眼神犹疑不定,饶有兴致的对他暼了几眼。
“何罪之有?若是连救人都有了罪则,那本王就不为天下人诟病?”
景安道:“王爷人中龙凤,天下人自是不敢诟病。”
叶亭贞闻言,觉得景安也是个攀龙附凤之辈,只管说好听话来奉承他,于是给他挖个坑,“本王怎的就是人中龙凤,难不成你之前见过本王?”
沈荠忍不住攥拳欲穿过人群,这叶亭贞生性多疑,这字里行间都是景安落了下风。
景安挺直腰板,有风灌入衣袍猎猎作响。
“草民不曾见过王爷,但王爷威名天下皆知,又何须草民多加赘述。建德三年,边关来犯,王爷单骑射敌将一剑封喉;建德九年,蜀州洪涝,王爷修得堤坝蓄水防灾得民心;建德二十年,王爷一跃成大启中流砥柱,实为我辈楷模。”
他将这叶亭贞平生功绩一一道明,年月说的又是分毫不差,叶亭贞暼一眼他,被唬的惊诧不已。
叶亭贞牵出一缕笑,景安知道这是他兴致高的表现,以前在承明殿讲学时,他惯爱这模样,道出隐晦的意味来,景安以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懂了——
这是时机到了。
“你只是一介平民布衣,为何对本王知之甚多?”
景安对答如流,“回王爷的话,草民自知鄙陋,但怀揣对王爷尽忠之心,腹中还有三两文章可用,若王爷不嫌,草民做王爷马前卒。”
“你姓甚名谁?”
此话一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摄政王这是看上了景安了。
沈荠手心一片冷汗,她不知道景安就这样把自己推上刀山火海是坏是好,但他们俩总要有一人上前走一步,这就是献祭。
为复仇,为仕途,献祭。
“景安。”
叶亭贞细细咂摸这二字,想着汴京有无姓景的高门大户,又是没有思索出矛头来,忽想起大启皇室姓氏靳。
靳奚——皇太子名讳。
想起昔日故人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又联想起多日梦魇,他拂袖几步进入马车内,给众人留下肃杀的侧影。
众人大气不敢喘,其中暗流涌动,眼神一个劲往景安身上瞟,这是什么意思?
这事一波三折,看来一步登天之事也是难。
“起驾!”
景安膝行,像是意料之中侧过身给叶亭贞马车让路,随即站起身。
侍卫们重新翻马而上,连带着几位大人也进了马车,远处的季沉瞧着景安,面色也是犹疑一瞬。他的马车在靠近景安时,撩起帘子细细打量着景安。
明明根本就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他觉得莫名熟悉。
沈荠也随众人低头敛眉,余光中却暼得跟在第二位的马车帘子被风卷起一个角,那阳光正巧打于脸上,露出一半蛾眉微黛,精致小巧的侧脸来,轻嗅中隐有香气传来。
侧影绰绰,与苏芷云几分相似。
她疑虑又生,难不成叶亭贞此番还带着苏芷云一同游江南?
不由得露出冷笑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道上行驶过,只留下浮光掠影的残梦。这富贵,这权势,好似镜中花水中月。
有人围过来好奇的看着景安,看出他的确不凡资质,对他不禁露出敬意,也有同他一样的读书人对他拱手。
“这位兄台,在下有一疑问,还望兄台解惑,若是心中有一抱负欲实现,捷径便是入仕,那入仕之后,所求非所愿,那该当如何?”
景安拱手回礼,“兄台可随心而动,若是真能不愧于心,那就是不负天下苍生。”
他看到立于一旁的沈荠,随口答了两句,就行到沈荠处。
“我知他疑心甚重,若是不做出一番功绩他自是不肯用我。”
叶亭贞从不轻易信人,即使苏直将女儿都嫁与他,他还是忌惮着苏家权势,压制着太傅,不肯给实权。郑宣致更遑论了,十足草包,只知人云亦云。这下面的人都心怀鬼胎,不知所忠何人,若这样算来,他身边可用之人实在不剩多少。
所以他需要人,但更怕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沈荠不动声色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