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负气的语调中暗含哀怨,景安闻声只是淡淡一笑,“哪有让姑娘家睡地铺的道理。”
沈荠作势不理他,用罢饭就坐在榻上整理包袱来,只留景安收拾残羹。
他不知这是她一贯小伎俩,只想使出妙计笼络了他,好为扳倒叶亭贞出份力。
可她不知,景安不是一般男子,他当她是只炸毛小猫,除了安抚就是晾在一旁,等她觉得无趣了,自会再回到身边来。
两人的博弈一直持续到入夜,期间谁都不肯先吭声。
待星绕孤月之时,沈荠沐浴完和衣躺在榻上,这番轮到景安去沐浴安置,她听得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莫名心跳的有些快。
这大抵是她头一回与男子共歇一室。
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闻着身上弥漫淡淡皂荚香,又想下来沏杯茶喝,润润嗓子。
突然听得隔壁有什么打砸了的声响,男人的低吼声与时不时女子的痛呼声,在夜间甚是清晰。
沈荠忙披衣站起,仔细贴墙听了一会,才听得这隔壁实在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声响,踩着鞋轻叩屏风,传来景安清冷一句,
“怎么了?”
她拢了拢鬓发,整理好衣裳,“景安,隔壁似乎起了争执,我去看看,你不要随意走动。”
言罢,就开门出去,二楼都是预定的房间,因此没几位顾客,只有她与隔壁是有人住的。
沈荠敲了敲门,听得里面狂风骤雨般挥拳的声音,她直接推门而入,屋内与她房间一样的装潢,此时点了几盏纱灯,恍若白昼。
“臭婆娘,老子一日赚几两银子,你都藏哪去了?”
榻上两人正拉扯着,那男人直掐着女子的脖子往墙上摁,摁的她脸色涨红,眼冒金星,口中不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听得那壮汉心烦意乱,拳头噼里啪啦一阵雨点般落下,拳拳打到实处,净把人打到只剩出的,不见进的气了。
“住手!”
沈荠一声怒喝,她手里握着从桌上拿起的花瓶,只要瞅准机会就能砸下去。
她平生最厌烦此事,倚强凌弱,算得什么好汉?
那男人被唬了一跳,直起身来转头,“你又是谁?来这做什么?”
沈荠被一阵浓烈酒气熏得皱眉,这男人想必是酗酒成性,借此来发泄怒火。
“看不惯你恃强凌弱!”
那男子生的一副儒雅模样,却作如此行径,委实令人不齿。
沈荠看了眼瘫在床上的女子,不觉怒从中来,“你眼里还没有天理王法?”
那男人反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醉醺醺的身子一步三晃地欲像沈荠走来,她警惕地后退一步,“待到天明,我就去告官,想来你也是读书人罢!”
“读书人……哈哈哈”
那人忽然带了悲怆,但又晃悠悠的继续朝沈荠走过来。
“我早就不知道哪有什么天理王法?我只知道人要发财,要做官,还读什么圣贤书?”
他癫狂模样令沈荠一惊,她只觉自己过于莽撞,不该孤身前来惹上这么个酒鬼,她步步往后退,可身后是墙,已退无可退。
正当那人要挥拳之时,沈荠早已瞄准他额角,正要挥下去的同时,那男人“轰”地应声倒地。
景安蓦地站她面前,手里拿着花瓶,碎了一地的渣滓,只着一袭单衣,头发带着泠泠湿意,两人对视一番,沈荠莫名心虚。
“我只是听隔壁声音过于凄惨,才过来的。”
“伤到哪里没有?”
景安一脸关切,月色如勾,从窗外映射进来,衬他脸上,朦朦胧胧。
沈荠摇头,她猛地想起这屋内还有一人,忙去察看她的伤势,景安亦跟了过去。
那女子勉强坐起身,脸上斑驳,唇角沁出血迹,看着好不狼狈。
“多谢。”
她从口中吐出二字,像是失去全部气力。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
景安是男子,他只匆匆看了一眼榻上的狼藉,就把那醉倒的男人拉到屋外面,自己守在门口,等着屋里的沈荠。
“不用,他只在醉的时候打人,别的时候……不会。”
沈荠看她这幅模样,就懂这又是一位为爱成痴,飞蛾扑火的姑娘,也不欲多劝,正抬脚欲走,却听得背后一声“多谢姑娘。”
她不忍多看,与景安一齐进了屋里。
年关已过,这春日将来到,这夜里的风也不似汴京的凛冽,倒是温和。
沈荠重回榻上,倒是没多想方才那事,脑海中一直浮现的是景安与她对视那眼神——是清冷的,浓烈的,瑰丽的。
丝丝缕缕的牵动她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