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明知道母亲在受罪,他却根本没办法救她出苦海,甚至还要她自残来救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无能!
“对不起……”他喃喃地念着。
裴贵妃反倒低声笑了,温柔地说:“傻孩子,你才多大,就想跟一国之君抗衡吗?不要自责,便是畜生,都知道护崽,在你还幼小的时候,母亲保护你是应该的。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再来保护母亲。”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长大了,母亲也有了盼头。这对我们母子,都是关键的时候,你千万要沉住气。不要让仇恨毁掉理智,要牢牢记住,你的命很珍贵,不是用来报仇的。”
杨殊用力点头,用心将裴贵妃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虽然你要离开了,但你奔向的是我们母子的希望。留在京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身家性命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只能被动地等待。只有离开,你才能握住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是起是落,都由你自己选择。你祖母教了你那么多本事,现在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不要急着回来,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等你有了绝对的把握,再来见母亲。”
说这些话的裴贵妃,脸上再无戚哀,只有冷静从容。
明微深深体会到,她为何能够宠冠后宫十八年。
不仅仅靠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心智。
她回想前世,裴贵妃后来的结局如何?
只记得文帝想与裴贵妃合葬,但没有成功。
想来,那一世的杨殊,没等来傅今的话,只能是远走高飞了。
他天分极高,专注剑术,早晚能成一代宗师。
那时的他,岂能容母亲陪侍于皇帝身边?
只要有能力,一定会回来带她走的。
说起来,文帝驾崩后的历史,就再也找不到裴贵妃的相关记载了。
她由衷地希望,是杨殊带走了她。
想到这里,明微的思维发散了一下。
剑术,一代宗师……好像……
裴贵妃又细细叮嘱了一些事,眼看着时间流逝,玄非忍不住出来提醒。
“两位,时候差不多了。”
裴贵妃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环,放到他的手心:“母亲怀你的时候,经常夜梦惊醒。你父亲便去求太祖皇帝,赐下此物,以真龙之气压惊。我们曾经商量过你的名字,后来刻在这上面。可惜离开你的时候,你太小了,不敢留下。现在,终于可以交给你了。”
杨殊接过玉环,指腹在裴贵妃所指的暗扣处轻轻摩挲,找到了那个字。
衍。
所以,他真正的名字是——姜衍?
殊为死,衍为生。
原来如此。
外头传来崔顺的声音:“娘娘,您贵体未愈,万万要珍重自己,早些回去吧?”
裴贵妃扬声:“本宫知道了,一会儿自会出去。”
她站起来,裹紧身上的斗篷,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记住刚才的话,没有足够的把握,绝对不要回京!”
等杨殊点了头,她才笑了,然后走到明微面前,深深福下身去。
“娘娘!”明微不敢受礼,急忙扶住她。
裴贵妃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里没有娘娘,只有一个不能与儿子相聚的母亲。裴容以母亲的身份,请求姑娘,可以的话,帮一帮他……”
明微怎能说出拒绝的话?她只能点头,明确地回复她:“您请放心,我一定尽己所能,叫他得偿心愿。”
裴贵妃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此恩此情,来日必报。”
说罢,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杨殊握着还留有她体温的玉环,眼睁睁地看着裴贵妃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他忽然抬腿,疾步奔过去,猛地抱住她,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她耳边响起:“娘——”
这是他第一次喊娘。
不是姨母,是娘。
裴贵妃紧紧地抓住他已经足够厚实的肩膀,再一次泪流满面。
放纵自己哭了一会儿,她推开杨殊,抹掉脸上的泪痕。
“回去吧,以后有得是机会喊娘。”
说完这句,她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门开了,裴贵妃走出供堂。
三人躲在门后,听到她的声音传过来。
“摆驾回宫!”
……
回去的路上,杨殊一直沉默着。
明微悄悄抓住他的手,慢慢地掰开他的拳头。
他的手一直握得很紧,青筋都浮出来了。
被她一遍遍抚着,他终于放松下来,神情有些恍惚,透出丝丝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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