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侧眸看向宋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的视线,陷入她那双清澈明眸之中。
片刻后,宋遥率先移开了视线,复又托起了下巴,目光飘忽。
楚禾望着她的侧脸,无声地扬起了嘴角,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说:“情爱太伤人了,我不懂它,更不喜欢它的存在。”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字一字传入他耳中:“但,江大哥,我会尽力弄懂它,再给你明确的回复。”
夜风再起,繁星之下,他们相伴同坐在房顶之上,皆注视着那轮弯月,彼此间,再无交谈。
直至弦月欲落,肩上传来一道力道,楚禾侧眸望去,小姑娘轻阖着眼,薄唇微启着。
他瞥了眼她另一侧的黑色布袋,伸手将人抱起、送到房间后,又回来拿起那布袋,将之送回到宋遥枕边。
小姑娘规矩地平躺在床上,露出了楚禾未曾见过的安静乖巧的一面,他没忍住伸出了手,轻轻地触碰了下她的脸颊。
可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触碰,小姑娘微微皱眉,偏了下身。
惊得楚禾当即收回了手,屏气凝神,完全不敢呼吸。
却只见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地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了黑色布袋的一角,眉眼展开,呓语了声:“哥哥。”
楚禾微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脸上,喃喃道:“阿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声音中有些无奈,可在这之外,满是心甘情愿。
蝉鸣声响彻夏夜,在日升月落中,渐渐地,浸微浸消,而后,秋日降临,楚济已至盛京城外。
楚济进城的前一日,宋遥望着离鞘的辟星刀,在一场微雨中,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她念起了曾经那场大雨中,她躲掉的那只手中传来的暖意。
她忆起了江南的那场骤雨中,他的那几声大喊,那些混在雨水中的眼泪,和昏睡前那熟悉的温暖怀抱。
最后,她想起闹市走散,他轻拍她的肩膀,她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掌心传来的呼吸感,和她自己的猛烈心跳声。
腕间的两条白绸映入眼眶,她蓦地想起雁落城中,北离曾问过她,将来想要做什么。
她那时想了许久,回他说,想一直留在哥哥身边,还想再见姐姐一面。
可时过境迁,宋林英和北离相继离世,她守在北离棺木前,想她一定要杀了楚济。
之后,若是还能保全性命,便回北漠,为北离守墓。
可此刻,她虽仍想取楚济性命,但在那之后,她却不想重回北漠了。
微雨初停,清新的空气弥漫在鼻尖,她望向窗外,无声地弯起了嘴角。
盛京的景色很美,人也很好,若是报了仇,她想留下,由着那人带她东走西跑,听他唤她阿遥……
她还想告诉他,她更喜欢听他唤她小二儿,这世上可以这般唤她的只剩三人,而他,成为了第四人。
秋风拂过,手腕上的两条白绸随风而动,宋遥在那一刻突然有了答案,她也喜欢楚禾。
她与他,应是心意相通的。
辟星刀回鞘,她喃喃自语道:“哥哥,我好像懂你所说的情爱了。”
可终还是不如不懂。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楚禾,可未曾想到,等来的却是血淋淋的真相。
她在无意间,窃听到了那隐藏在积雪之下的秘密。
彼时,江行正在书房内同楚禾议事,宋遥站在书房外,敲门的手还未落下,便听到了一声“皇兄”从楚禾口中说出。
她的手臂僵在了空中,屋内的对话却仍在继续。
楚禾:“是你同皇兄提及我与阿遥之事的?”
江行:“属下不敢,是怀亲王殿下同陛下提及的。”
楚禾的声音顿时染了丝忧愁:“阿遥还未回复我,我应以何身份带她去见皇兄?”
片刻的静默后,江行低声缓缓提议道:“属下以为,王爷现下最应担心的是,如何同宋姑娘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遥只听到了这里,停在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轻触房门。
脑海中只剩下他们对话中几个关键的字眼:皇兄、陛下、王爷、真实身份,不停地回响,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宋遥并不聪明,却也不算蠢笨,这几个字已足够让她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她虽远在北漠,却也曾听闻楚济有一幼弟,名楚禾,自幼养在江太后膝下,由楚济亲自教导,深受其疼爱。
江禾江禾、母亲的姓,自己的名,虽是个假名,但取得也还算真心。
嘴角微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眸中的期许被冰霜取代,她猛地用力,推开了房门。
门内两人皆望向她。
江行下意识想要躲起来,可刚抬起脚,却又默默放下了。
眼下,已经没有避开她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