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已又补了一句,“还活着的。死了的就别说了。”
刘贵枝深吸一口气,虽有疑惑,但境已至此,只好掰着手指头细数,“三岁那年,我把我乳娘养了好久的花给拔了,我实在愧对于她。”
地藏点点头,低头记录。
“七岁那年,我跟学堂的同窗打架,一不小心给他刚换的门牙打掉了,我实在愧对于他。”
地藏点头,奋笔疾书。
“十五岁那年,我不想成亲,跟我娘大吵了一架,把她最钟意的花瓶给摔碎了,我实在愧对于……那个花瓶。”
“停停停停停……”地藏终于听不下去了,“你这都什么啊?当我这儿是收破烂儿的呢?”
刘贵枝无力垂头,既然地藏不让说了,便不说了。
“这样吧,你就说——”片刻后,耳边才又响起他的声音,“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以活着的样子见他一次,你最想见谁?”
刘贵枝依旧垂着脑袋,许久后才道:“我相公吧,他应该还在等我。”
***
太久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瞎子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看不大清了,尤其是白日里,什么都是黑乎乎的,不过好在那根白绫的位置他足够熟悉。
看不见之前,他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盯着它发呆。
从床边站起身,果然,一伸手就碰到了白绫,一抬脚站到了凳子上,一使劲白绫就套在了脖子上,再一个蹬腿……
一个蹬腿,瞎子醒了。
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可他怎么觉得这霉臭的味道如此熟悉,还有这手感,摸着好像自己那床被子,他怎么好像,又躺回到床上了?
正想着,身边一轻,什么人正从他手边的位置翻身起身,他一惊,大喊,“是谁?”,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只有下人们推门而进,看着空荡荡的,只有瞎子一人的房间忧心,不明所以,“公子?怎么了?”
瞎子吸吸鼻子,只闻到一股腐臭。
第二次,瞎子决定改成跳河。
就家门前的那条河,又大又宽,这两天下大雨,水流格外湍急。他一路摸墙前行,从院墙摸到大门,从大门摸到石桥,最后坐在桥边向下一跳。
水咕嘟咕嘟灌进嘴巴,他依稀听到头顶又有人跳进水里。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一股力道将他狠狠向上拽去,出水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去够对方的手,握到的却是一根竹竿。
他晃神,不知不觉就被那竹竿拉上了岸,转身又要跳第二起,那竹竿上的钩子便如鹰爪一般将他牢牢钩了回来,来来回回四五次,他终于气急了,落汤鸡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追,“敢问阁下何名何姓?因何要与小生过不去?连小生一心求死也不允?”
然而没跑两步,只撞上打伞经过的路人,被他的模样吓到,“公子没事吧?可要报官?”
瞎子吸吸鼻子,依旧只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第三次,瞎子的信心最大,因为这回不是他想死,而是朝廷赐死。这一回,铁定没人能把他硬救回来了。
“……赐酒一杯!”
那太监掐着嗓子说了一堆,瞎子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得这一句“赐酒”,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接着就听那太监冷不丁凑了过来,在他耳边道,“公子一路好走。”
瞎子苦笑,“谢公公,可惜黄泉路,好走不了。”
太监却不以为然,“黄泉路是挺难走的,但人生路还是要继续。”
瞎子一愣,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耳边不禁回荡起前两次死亡失败后遇到的声音:
“公子?怎么了?”
“公子没事吧?可要报官?”
公子……
他虽然瞎,但还记得自己的模样,他这模样杂草一般的头发,满是补丁的衣服,露着大脚趾的草鞋——别说家中出事后了,就是家中出事前,亦是好久都没人称他为“公子”了,除了……
瞎子一惊,正要伸手去抓,身上却是一软,只感有一节流苏从手中滑过,便没了知觉。
晕倒的前一瞬,鼻子里照旧是一股难闻的死人味。
——毒酒都能让人截胡,这命当真是怎么也结束不了。
***
地藏为此大发雷霆,脚下“祥云”冒出一阵电光火石,“噼里啪啦”,动静不比天上打雷闪电小。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刘贵枝?”他咬牙切齿,揪着刘贵枝的领子便将她拎了起来,“我说一次,你去了三次,你找死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到一阵抽泣声,再一低头,这才发现刘贵枝竟然哭了,一张苦脸上流满了眼泪,喘了好久才勉强开口,“我也不想活了,行不行?”
地藏神色突变,轻轻将刘贵枝放回到地上,眼珠一转,小心翼翼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