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摇摇头,收起作废的纸,重新拿出一张信纸铺在案上,一边重头开始提笔,一边安抚道:“放心,大楚目前还不是他们敢惹的对象,想要对我们出手,至少先要统一草原,所以真正要遭重的,应该是西戎。”
当初戎人内部发生争斗,最后分成三戎——北戎,西戎,南戎。
北戎疆域最广,实力最盛,西戎次之,南戎最弱。南戎王审时度势,自知夹缝中难以生存,一开始便归附大楚。
北戎王其义加登位后,便号召诸部团结一心,意图恢复从前逐日王在时的辉煌,且一直朝这个目标前行。
“西戎实力比不上北戎,却是一个需要重视的对手,北戎有信心击败西戎,只是无法短时间内吞并,又担心大楚出兵,所以放出和亲的消息混淆视听。”
拂云如梦初醒:“所以您一早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并且知道陛下清楚此事。”
话说完,拂云又惊出一身冷汗。
和亲一事,非同小可,若非公主去劝,只怕太子依旧在与陛下争论不休。一旦传开,太子首先便担了个不孝的罪名,其次便是怯懦无谋。太子久无子嗣,朝臣不满已久,若再有这事,恐怕又要闹一阵子。
倘若北戎计策成功,下一个要攻打的目标就是大楚,届时原本主张和亲的太子便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无论如何,太子从开始同意和亲时便选错了。
想到这里,拂云暗自庆幸:还好公主及时将太子劝住,不然结局不堪设想。
太极殿。
元泰帝抽出一封密报,展于太子面前。
看毕,太子蹙眉不语。
原来北戎王其义加近两个月都在调兵集粮,暗中将大批兵马驻扎在西北草原,借狩猎的名义,邀请四方将领共同参加。
西北草原不远处,紧接着就是西戎领地。
“北戎是要攻打西戎?”他猜测问。
元泰帝点头。
“前几日听到他们和亲的请求时,便有这个猜测,历来草原人向汉人求亲,所求新妇莫不以公主为首,其义加一直以逐日王为目标。小五虽然甚少露面,却也是未嫁之身,对方不求娶,便很能说明问题。”
太子恍然:“他们不求娶,是因为知道父皇决计不会同意,只要求贵女,便是打定主意要迅速结成这门亲事。”
元泰帝哼了一声:“大楚乃礼仪之邦,凡事讲究名正言顺,以往兴兵,尚且需要寻一个正当的出兵理由。若真的与北戎结了亲,我们就不好派兵干涉。”
略思忖后,又有些感叹:“戎人不懂战术,以往行军打仗,如两颗石头相撞,战前没有谋划,战时没有策略,结果如何,取决于哪方兵力更胜一筹。这个其义加行事缜密,兼之手段狠辣,若我们不出手,恐怕他一统草原的野望,很快就能实现。”
太子面目一厉:“若放任北戎成长,迟早成为肘腋之患,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见状,元泰帝没有说话,头靠着椅背,陡然忆起方才女儿的表现,显然早就猜到其中关窍,再与眼前的太子相比,不由得生出些许遗憾。
下午,元泰帝重召大臣议事。
丞相王栉与苏绰走在最前列,甫踏入殿门,便察觉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已十分缓和。
王栉与苏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躬身上前,见礼之后,开始议事。
如王栉所料想的那般,原本坚持和亲的太子转换态度,对元泰帝的话无不听从,就连元泰帝说让对方派人入赘时,依旧眉目不动。
皇帝和太子做好了决定,他们这些大臣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晚些时候,苏绰派人打听消息,得知除了小公主去太极殿陪膳外,其余并无其它事发生。
“我们这个太子,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苏绰疑惑道。
王栉不以为意,抿了口茶:“不过一件小事,让他逃过一劫就罢了,依太子的性子,迟早会让陛下厌弃,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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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约是得了些消息,傍晚时分太子妃身边的婧姑带着礼盒登门。
“……本应该是太子妃亲自前来,只是她身子弱,所以让老奴前来送消息,两日后郡主就会归来,届时东宫设宴,请公主务必拨冗莅临。”
秦一颔首同意,对方离去不久,也出了临水居。才走过一段曲廊,正要转弯,忽听前方有人说话。
“殿下。”
她下意识抬首,目所及处,是一耄耋老者,由人搀扶着,于长廊尽头,慢慢向自己走来。
对方一身黑色官服,身形佝偻,须发皆白,正是当今太子少傅——叔孙先生。
秦一温温一笑,朝二人走去,行至近前,药香混合着其它味道沁入鼻息。她停下脚步,双手于胸前交叠,微微低首,发侧的步摇垂在眼前,微微晃动。她朝老者行了个学生礼:“先生。”
远处树影偏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