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微分,坐得很直,并无半点京中纨绔坐无坐相的样子。安定长主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才入京便听锋儿说,小九是个极有魄力的人,今日才是真正见了小九,怎的这般病弱之姿?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果然问起缘故来了!皇帝暗自庆幸自己亡羊补牢,否则接连给长主问上几句,不露馅儿都难,当即笑道:“是朕的不是,国事太忙,竟然忽略了老九,殿中省玩忽职守,待发现之时,老九已然是这般了。朕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觉得愧对先帝。”
沈澈冷眼看着他一排痛心疾首,心中冷笑。这宫中谁不是戴了一张面具,分明是他默许之事,现下他倒是成了受害者。只是沈澈怎会去掀开皇帝的假面,只是不动声色:“皇兄受人蒙蔽,也是难免的,还请皇兄不必自责,皇兄一片心,臣弟能够感觉到,多谢皇兄。”
“陛下何苦呢?”安定长主笑了笑,便不再看沈澈,一派疏离冷淡的样子,“陛下勤劳国事,劳苦功高,一时不查也是有的,可恨下人们玩忽职守,你又何必觉得对不住你父亲?先帝九泉之下,当然明白这些,此事不必再提,说多了,难免让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原本就是担心着安定长主为了沈澈的事发难,皇帝逼不得已只能善待沈澈,现下长主轻描淡写便将此事揭过,让皇帝心中安生,看着沈澈的目光也微微泛着冷光。他本就不甚在意这弟弟,往日只是对他冷淡非常,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今日闹出了诬告的事,皇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纵然后悔掌掴顾贵妃,然而这一切都给他归罪到了沈澈头上,心里只恨不能将这弟弟给乱刀砍死才好。
他目光泛冷,安定长主苍老的眸子里全是了然,端茶吃了一口:“虽说是宫人玩忽职守,但陛下到底还是要多多善待小九才是,别让人觉得,咱们天家当真是净出些兄弟阋墙的事来。”
皇帝只能颔首称是,心中的杀意愈发的止不住,因纵情声色而苍老不已的面容冷冽了许多,长主只做不见。场面顿时僵滞了起来,皇后笑得雍容,打圆场说:“姑祖母不知,自打知道殿中省玩忽职守后,陛下自觉对不起九弟,九弟的衣食住行,全是陛下亲自过问的。”
“陛下做得很好。”安定长主轻描淡写的赞了一声,“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还是多多费些心思,皇宫是陛下的家,连家里都混进毒/药这等事了,可是大大的不妙,为了陛下的安危,皇后多费些心思,若再出这种事,皇后可就当真对不住先帝了。”
老太太笑得极为温和慈祥,但皇后脚底寒意升腾,微微白了脸,强笑着称是。安定长主今日已然敲打自己数次,只怕早就对自己诸多不满,况她对宫中的事了解得这样清楚,让皇后愈发觉得不妥起来。哪怕是得罪了皇帝,也比得罪了安定长主强上许多,这等渗人的威仪,让人仿佛身处肃杀的沙场之上,就算是善于隐藏的皇后,也难免生出惧怕的心思来。
沈澈端坐于绣墩之上,只作壁上观,并不去接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安定长主的反应。方才在凤仪宫,他便见识到了老太太的威仪,这般杀伐决断,若当真有心,哪里轮得到皇帝做这天子?
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安定长主不过十三岁稚龄,跟着哥哥南征北战,为大燕打下了三分之一的疆土来。后国中安定,太/祖皇帝登基不过三年,旧伤复发,在不惑之年驾崩,朝野动荡难平,先帝根本无法弹压朝中老臣,还是这位尚不满二十岁的大长公主以雷霆手段料理朝中叛乱,迅速扶持先帝登基,而后,便退居幕后,鲜少再回京中,先帝为表感激之情,特意下旨,许长主兵符,足以调动兵士。
传闻老太太手中握有太/祖皇帝和先帝的遗诏,虽不知是何内容,但绝对是能够压住皇帝的,否则,以皇帝的性子,怎会如此恭顺?只是长主今日不拘是对谁,都表现出了疏离和冷淡,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来。
虽是如此想着,但沈澈还是静默,这样多年以来,他早就学会了避人锋芒,不和别人相争,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大放异彩,因而他安分的坐在一旁,一脸淡漠。不觉长主眼角余光瞥向他,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她年近七十,这一辈子见了不少人,唯独沈澈一个,像极了一位故人,杀伐决断,从容不迫,让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如此善与隐忍,怎能是池中物?
“说来,今日让小九过来,是老婆子有一句话想与陛下说说,总归与他有关,让他来听听也未必不可。”安定长主语气骤然变慢,作势要起身,陆剑锋忙伸手去扶,老太太慢慢的行至湖边护栏,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湖面偶尔有饲养的仙鹤飞过,颇有几分仙气。安定长主静默的看了一阵子,复笑道,“陛下十二年前登基之时,小九还是八岁的孩子,如今想来,已然是弱冠之龄了吧?陛下是长子,小九是幺儿,虽说是弟弟,但说是当儿子看顾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再舍不得,陛下也该考虑让小九出宫建府的事了。陛下以为呢?”
皇帝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就他而言,即便沈澈这弟弟死在眼前了,他也不会有半点的伤感,甚至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