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滨端起托盘上的金碗,三两下喝完里面的药膳,放下碗勺,婢女端上水清口。
“这下放心了吧?”谢滨放下擦拭的帕子,笑着看向桌对面的少女,
“你这孩子,日日来盯着,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玉怜脂低着头,羞赧道:“我是怕滨叔太忙忘了用膳,才过来看看您,滨叔怎么还取笑我。”
“亏我还亲手给您做药膳。”她小声嘟囔。
谢滨挥手让下人们收拾桌面,大笑两声,随后向她赔礼:
“是滨叔说错话了,怜脂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些天喝了你的药膳,我的咳疾竟好多了,就是劳你辛苦,让下人们做也行的。”
玉怜脂当然也没有真的生气,认真道:“我不辛苦,旁人来我不放心,还是亲手给您做,我明日还来,滨叔可要都吃完。”
“好,一定都吃完。”谢滨应道。
谢砚深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叔侄同乐的场面,默然不语。
玉怜脂朝右边方向快速瞥了一眼,随后站起身,朝房中两人行礼:
“滨叔和深叔想来还有公事要谈,我就先回去了。”
谢滨点点头:“雪天冷,回去记得喝些姜汤驱寒,晚上过来一块用饭。”
玉怜脂:“好。”
她退出门去,书房门轻轻阖上,她站在门外,从关嬷嬷手里接过手炉,施施然往翡韵阁走。
刚走到院门口,和匆匆赶回来的段素灵撞了个正着。
“……阿姊?”玉怜脂看着眼前神色凝重的段素灵,心头咯噔一下。
段素灵面沉如水,没有说话。
气氛静默数秒,玉怜脂先一步踏入院门,沉声:“嬷嬷。”
关嬷嬷心领神会,重重院门锁起,玉怜脂和段素灵一路快步入了内室。
进了房内,连坐下都来不及,玉怜脂回身急道:“阿姊,出了什么事?”
段素灵的个性她很了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现在这副神情,一定是出了大事。
段素灵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短短一句:
“姑娘,我们的人被发现了。”
玉怜脂顿了一下,缓缓闭上眼。
尽管她早有猜测,但事情真正确认下来,还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仿佛周遭都昏暗了下来。
“……那两个派出去的探子怎么样了?死了吗?”她轻声道。
段素灵:“万幸没有。都回来了,但是一个重伤,一个断了一条胳膊。”
玉怜脂:“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的?”
段素灵:“说是被发现后,叫人抓住,关在了京郊某处庄子里,上了刑,后来拼死逃出来,回到了玉氏的联络铺子里。”
“他们供出来什么了吗?”玉怜脂又问。
段素灵沉声道:“姑娘放心,他们不敢乱说话,但是……余大余二在京中熟识的人颇多,他们的来历,还有和玉氏之间的微许关联,只怕是已经暴露了。”
段素灵对这两个放出去打探消息的游侠儿较为看重,对于他们说的话也有五分信任。
这两个游侠儿是双生兄弟,一个称作余大,一个称余二,两人面上有丑陋胎记,是从小就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的孤儿。
数年前,段素灵将他们收为己用,余大余二也不负所望,为玉氏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从无失手,且做事隐秘。
没成想,这一次竟然栽了。
“这两人倒是颇有情义,他们为我做事,我便提供钱财住宅,照料他们乞丐堆里收来的一群小孤儿,也算是有人质在手上,他们就算受了刑,为了他们的弟妹,也不会多吐半个字。”段素灵说道。
“那……他们查到了什么?”玉怜脂问。
段素灵走近她,低声说:“护国公府刘三夫人,和柳启彦之母兰氏,是同族的远房表姊妹,而前任两江总督吴令峰未发迹之前,曾经在老护国公任威的手下当过属官。”
玉怜脂瞳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亲缘关系、投名状,都有了。
她往后慢慢退了几步,而后扶着案桌坐下,沉吟片刻,说道:“……那两个人受了这场罪,也是为了玉氏。后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段素灵垂首答道:“姑娘放心,银两、宅院、田地、铺子,一切都是早早备下的,离京城很远,后半生只要他们不奢靡放纵,肯定能衣食无忧。”
“等到确认他们没问题之后,就把他们连同他们的弟妹都送走吧,再也别回来了。”玉怜脂轻轻说。
段素灵:“是。”
玉怜脂扶着额头,只觉得脑中晕眩,隐隐作痛,她抬起手挥了挥:“阿姊,你先出去吧,容我好好静一静。”
段素灵有些犹疑,但见她确实像是不舒服,便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