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结婚,算吗?”
赵醒归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铺满花瓣的长毯,想到很多年前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
当时的他还未满十八岁,觉得结婚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就是因为太过理想化,所以才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卓蕴听到后的反应则是暴力地揪起他的耳朵,还批评了他几句。
三年前,他们登记结婚,算是梦想成真,可赵醒归总觉得缺了什么,后来他明白了,他和卓蕴缺的是一场婚礼。
一生只爱一个人,只结一次婚,是从少年起就铭刻于赵醒归心中的决定。
婚礼仪式在酒店顶楼一座巨大的玻璃阳光房内举行,阳光房空间开阔,植物繁茂,光线明亮,能透过玻璃顶棚看到湛蓝的天空,此刻,仪式现场处处点缀着浅色鲜花,既有露天婚礼的浪漫,又能隔绝九月初的毒辣太阳,还更加私密,只有飞过的小鸟才能窥见婚礼场景。
长毯两边坐着等候观礼的至亲好友,每个人都看着赵醒归,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赵醒归的视线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掠过:
外公、外婆相携而来,身边是姨妈、姨父和表妹。
姑姑一家从梧城赶来,赵美芳和郝永坐在一起,郝永怀里还抱着一岁大的外孙女,那是郝靓的孩子。
郝靓和先生坐在父母身边,还有郝煜,他已经在国外读博,新学期未开学,恰好能来参加婚礼。
可惜,奶奶没有来,这几年奶奶身体每况愈下,经受不了长途出行,姑姑只能让护工在家里照顾她。
胡君杰带着女朋友一起来。
赵醒归受伤前因为打球认识不少朋友,受伤以后,他和那些人都淡了。除了亲人,赵醒归现在的社交圈里,还记得活蹦乱跳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只剩一个胡君杰。
胡君杰身边是彭凯文一家三口。
彭凯文真的胖了很多,目测得有一百七、八十斤,白白胖胖,属于幸福肥。他的穿衣品味并没有变,和妻子、女儿穿着大牌亲子装,亮橙色,是观礼人群里最耀眼的一处所在。
接着是苏漫琴一家五口。
黄先生抱着黄豆,小男孩不停地朝赵醒归挥手,大声喊“干爸,干爸”,苏漫琴让他小点声,黄豆不答应,扭着小身子要下来,被黄先生批评了几句才消停。
徐涛和季飞翔代表钱塘轮椅篮球队来观礼,其他队友则会来参加晚上的喜宴。赵醒归看到季飞翔对他比了个球赛专用战术手势,意思是“快攻”,他微微一笑,冲季飞翔点了点头。
赵醒归又看到卓蕴的几位亲友,人不多,是这几年边琳在观县走熟了的亲戚,赵醒归都见过。尤其是卓蕴的堂姨边丽,一直都很喜欢他,亲切地叫他“小归”,赵醒归春节去观县看望边琳时,边丽还织过毛线脚套送给他,让他注意让双脚保暖。
接着,就是家里人了。
爸爸、妈妈、丈母娘、苗叔、潘姨、磊哥……他们在最前面,一个个翘首望向长毯这边。
对于他们,赵醒归心中有着说不尽的感恩之情,截瘫后的那些年,是他们一直陪在他身边,用爱与耐心照顾着他,鼓励着他,包容他的任性无理,让他能一步步走出黑暗,重拾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
啊,还有斯湛医生。
斯医生四十多岁,知性儒雅,戴着眼镜,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低调地坐在观礼人群里。
有一件事,除了斯医生,没有人知道,是赵醒归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连卓蕴都不曾透露。
二十二岁那年的四月,赵醒归曾经去斯医生的诊室接受过心理咨询,起因是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那天,他半躺在咨询室的沙发上,轮椅停在沙发边,用很平和的语调和斯医生聊着那封邮件。
“是林泽发给你的?”斯医生问。
赵醒归说:“对。”
斯医生:“你一开始就打开了?”
赵醒归摇头:“没有,邮件是匿名,我不知道是谁发的,但那天是四月七号,是我受伤六年整的日子,我知道一定是他,所以搁置了很多天都没打开看。”
斯医生:“后来你还是看了?”
赵醒归:“是,我看了。”
斯医生:“他说了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可以和我说,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可以只和我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赵醒归微笑:“斯医生,我没那么脆弱,说实话,我不太懂他发这封邮件的目的,如果是为了刺激我,我觉得他太低估我了,如果是为了向我忏悔,我又觉得,他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斯湛没有插话,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示意赵醒归继续往下说。
赵醒归说:“其实他没说什么,大概的意思是,我受伤瘫痪是一场谁都不想发生的意外,不仅是我遭遇重创,他的人生也被毁了。他说他总是失眠焦虑,静不下心,做任何事情都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