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哄骗,他后肩血色乌黑,若不早些处理,是要溃烂的。
玄策咬了咬牙,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一番权衡利弊,终是从靴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
接过匕首,那锋刃扁而窄,剔除腐肉正合适。
衣衫半褪,不禁错愕。
玄策的后背,新旧伤交叠着,仿佛尸骸遍布的古战场。
传说当年庆王不知所踪,其实是藏在西北军中,顶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立军功无数,靠着真本事提拔为都护府右参军,后被前来督军的老太监认出亲王的身份,一时全军哗然。
时值战事吃紧,太章帝未计较他擅离封地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放手一搏,不到三年时间,他便帅领西南军打到鞑靼老巢枯叶城,汗王亲自递上降书,枯叶城一战成名。
看到这一身伤痕,那些大漠黄沙里的峥嵘岁月,仿佛有了可以描摹的形状。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诗人笔下的边塞诗,写尽苍茫,写不尽这九死一生的悲凉,黄沙百战穿金甲,金甲既穿,底下这血肉之躯又当如何。
伤痕叠落的脊背上,有一条瘢痕尤为刺目,发于左肩收于右肋,是有人手执大刀从背后偷袭,砍中他的脊梁。
手指轻轻摁在脊椎凹凸的间隙,感受皮肉间血脉的流动,这里曾经断裂过,骨头弥合出突兀的增生,似怪兽嶙峋丑陋的脊背。
这么重的伤,玄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吓着了?”
玄策没有回头,我却听到他声音中的不屑:“你父亲也是替太祖打过江山,死人堆里活下来的豪杰,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倒是教你这些锦衣玉食的后人,养得如同蛀虫一般。”
我无心计较他的挤兑,收回手,问道:“这……是怎么伤的?”
玄策冷哼了一声,咬着牙道:“那帮杂碎,在本王围击枯叶城的关头,策反了本王身边的亲信,哼,我也没便宜了他们……”
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玄策似有些激动,背上冒出一层薄汗,呼吸变得深沉,可他却高傲地仰着头,如同暴雪中坚韧孤绝的山峰。
忽想起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以前西北边患不断,之所以能安分这么些年,是因为玄策带兵屠了枯叶城,坑杀鞑靼所有主力军,折了他们的脊梁。
可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如何能带军屠城?
谣言纷扰不辩真假,我摇了摇头。
拿刀慢慢贴上伤口,薄刃轻轻剐下,饶是动作再轻,肩膀上的肌肉也狰狞的绷起。
“别动。”我摁住他。
玄策咬牙,连呼吸都带着怒火,然而还是忍了。
我不再刺激他,凝神快速将腐肉剔除,直至挤出鲜红的血,撒上药粉,用绷带缠上。
绷带缠绕到身前,却见他脸色煞白直冒虚汗,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我掏出绣帕递给他,他额角青筋暴起,目光看着我,依然似刀子一般。
“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敢看男人的身体,难道不知羞耻?”
这又是在犯什么病。
许是方才为人掣肘,种种窘态被看在眼里,他心里别扭,便要找茬。
“事有轻重缓急,疗伤救人而已,何来羞耻。”
蔚兰的声音细细软软,说出这句话,半分我往日的声威气势都发挥不出来,但据理力争不卑不亢,也自然是有一番临危不惧的风骨。
那张故意挑衅的脸明显一愣,似没有料到,蔚兰没有因此而羞愤自责。
“定国公常年不在京中,竟养得你这般狂悖无礼。”
这话是骂我没有教养了,我倒也无从介意,可提到家人,似碰到了蔚兰的软肋,一团无名怒火由心中升起。
“殿下这话便听不懂了,难不成世间男子皆是污秽之物?看了就晦气,碰了就脏。”
玄策瞳仁颤动,张了张嘴,竟是一副吃了瘪的模样。
舌颤莲花的玄策,也有讨不着便宜的一天。
“不知检点。”
他一甩手,将帕子扔在地上。
天青的织锦绣了幽兰,便在他掌心握成一团污糟,我忍着怒火将帕子捡起,这一低头,额上汗水流过眼角,火辣辣的疼。
我“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手轻轻抚上,额角多了个半寸长的伤口,从眼角飞入鬓中。
在战场上,这并不是个可怕的伤口,可在女子脸上,却是一道醒目的划痕,算是破相了。
以玄策的本事,方才那留在眼角的一划,原本是可以避开的,他下手伤我,绝对是故意的。
抬眼看他,带着些怒火,想等他给一个解释。
玄策自然是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散漫地坐着,歪着嘴角得意一笑,方才的恼怒一挥而散。
“你可知,你那未来夫君最是挑剔,连喝茶用的均瓷,都要整齐划一的颜色,如今你破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