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永昌侯府出事的当晚,季老将军携次子奉旨参加宫中夜宴。
无论过去多久,季霆都对那一天记忆犹新。
昏暗的夜色中,他踏上马车,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爹,我们真不等大哥了吗?”
“嗯。”老将军沉着脸,嘴角耷拉着掀开车帘:“他不去皇宫也好,反正圣上宣旨也没指名道姓带哪个儿子。”
季霆垂着眼不吭声,暗自郁闷。
他哥究竟去哪了,留他一个人去应付无聊的宫宴……
宫宴设在了一处偏殿,奉旨前来的大臣有很多,但季霆环视四周,没有一个带了家眷。
他一无功名,二无官职,穿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便也就越发显眼。
酒过三巡之后,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季霆偷尝了半杯酒,此刻正眼神迷离地独自走神。
邻座的季老将军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面上,十足十的力道,震得美酒佳肴齐齐一颤,季霆没喝完的半杯酒尽数洒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站了起来,耳朵里嗡嗡直响,待到瞳孔聚焦看清楚不远处的人影,脑中倏然清明。
紧接着后背爬满了冷汗,微醺的脸上一片惨白,嘴唇嗫嚅:“……哥?”
万籁俱静,幽深的夜色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众目睽睽之下,季霄手执镇国宝剑,一步一步向偏殿中的主位逼近,早有禁卫军闻风而动,层层叠叠围在四周,但没有皇上的命令,无人动手。
“你这个逆子,胆敢手持兵刃出人皇宫,还不跪下请罪!”
老将军花白的胡子抖动,满脸怒容,见季霄无动于衷,转而朝皇帝重重跪下,字字铿锵:“皇上,今日之事是臣教子无方……”
“不必说了。”
皇帝抬起头打断,目光中寻不到一丝破绽,他打量着不远处的季霄,犹如猎户盯着陷入圈套的猎物。
“哥,你在做什么——”
季霆声音嘶哑地喊出了声,他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夺走他哥手上那把要人命的利剑。
可惜他才走了两步,就被季老将军按在地上,他额头抵着冰冷尖锐的石子,挣扎中划出狰狞的伤口,鲜血潺潺模糊了视线。
最后一眼,季霄与他目光交汇,沉重又复杂,而后宝剑“锵”的一声插入地面,季霄单膝跪地,头颅高昂:“臣大逆不道,甘愿伏诛!”
皇帝唇角微勾,余光朝季家父子扫了一眼,从容道:“先押下去,听候发落。”
轻描淡写几个字,季霄的家世、功名、仕途毁之一旦。
荒谬吗?在座的大臣可是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包括季老将军。
此后经年,这一晚都是季霆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要提剑弑君,为什么最后满含希冀地看他一眼。
“所以……是替我和爹挡下了杀身之祸,对吗?”
季霆站在寥落的将军府门前,单手扣在何炀的肩膀,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时隔多年,再次将不愿提及的往事揭开,和亲手撕开结痂的伤口没有分别。
何炀垂着眼没有立即回答,信息量有些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但季霆似乎曲解他的反应,以为他还执意隐瞒,不肯说出真相,眼角猩红地凑近几分,逼问道:“那天晚上我和爹进宫之后,你是不是回过将军府?是不是打开了……”
“是。”何炀平静地抬起头,给出了答案:“我打开了元宵节灯会那天你给我的匣子。”
季霆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
“如你所想,里面正是失窃的镇国宝剑。”不给季霆反应的时间,何炀挥开肩膀上愈发用力的手,神色冷静道:“我从永昌侯府告别顾淮山,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那个时候还浪费时间去找一个莫须有的凶手太蠢了,我只要验证一件事,真相就不攻自破。”何炀轻笑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讽刺:“可惜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呢,季家早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我猜到皇宫早就设好了局,但你和父亲为饵,我能不去?”
最后一句彻底击溃季霆的心理防线,他忍不住弓起身子,泪眼朦胧地去扯何炀的衣袖,妄图得到一丝安慰。
然后何炀轻松地后退半步,面无表情道:“在皇宫还没来得及更衣,我要洗澡,你不走就去传膳吧。”
【唔……我很好奇您怎么知道其中隐情的?】
何炀步履从容地往将军府后院走,听到系统的疑问难得没有嘲讽,只勾唇一笑:我不知道,编出来骗小孩儿的,记得加积分。
【……】
何炀:不过看你的反应我猜得也差不多。
【您可太厉害了。】
穿过一处青灰色的院墙便是后院,何炀站在季霄以前住过的房间门前,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发觉鼻端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