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广仁从后门溜达进来,走到班主屋前,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又退了回来,左右瞧瞧无人,凑到梅玉仙的梳妆台前。
玉仙刚贴好两侧的“大绺”,一张圆脸立马修饰成秀美小巧的瓜子脸,她左右照照,颇为满意,拿起粉盒快速上妆。
“哎哟,我的玉仙姐姐,这种事怎么能让您亲自来呢,就由小弟代劳吧。”庞广仁拈起一只笔,便要给她化眉。
“原来是少班主,真是稀客啊,我可不敢劳您大驾。”玉仙不客气的隔开,手下也不含糊,粉扑子在脸上翻飞。
庞广仁是班主的独子,和他爹一样的干瘦身材,从小娇生惯养,二十郎当的年纪了,戏班子的事从来不管不问,整日里只知伸手要钱,得了钱便出去饮酒作乐,身子早掏空了。
玉仙一想到他吃喝玩乐花的钱,里面也有自己辛辛苦苦的一份,气就不打一处来,哪有好脸色给他。
“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他依旧觍着脸。
“怎么今天有空,不用陪嫣红、柳绿姑娘了吗?”
“可别提那些个没良心的,把口袋掏空了就翻脸不认人……”他一抬眼看到梅玉仙身后一张粉嫩的小脸。
“哟,哪来这么漂亮的小丫头?”眯起一双邪气的三角眼,目光灼灼。
“眉清姐带来的,我让她帮着勒头。”将她往自己另一边拉了拉。
“就她养在外边的……”
玉仙见他嘴没遮拦的,白了他一眼。
他住了嘴,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梳妆镜上,嘴上和玉仙搭着话,眼睛却粘在小姑娘身上。
“玉仙姐,照我说,这小丫头大了,样貌定在阮眉清之上,你信不信。”
“我信,”玉仙拈起笔描眉:“少班主整天都钻在脂粉堆里,这眼力我是信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的种,你可见过她的相好?”
玉仙白了他一眼,轻叱道:“少在孩子面前胡说。”
“还真看不出来咱们眉老板也是个耐不住的……”
小姑娘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睛如宝石般晶莹灵动,肌肤白皙娇嫩,上面覆着细细的、婴儿般的绒毛,心下痒痒,忍不住伸出手:“这小模样,还挺招人。”。
阿蓠惊得连退两步,双目圆瞪,如受惊的小刺猬般。
玉仙将阿蓠挡到身后,睃了他一眼:“你就积点德吧,这才多大点的孩子。”
“姐姐这就不懂了,大有大的乐趣,小有小的滋味……”庞广仁嬉皮笑脸道。
梅玉仙眉睫骤然扬起,对上镜中三角眼下的两团乌青,想起传闻他有狎雏妓的毛病,心下一阵恶心,冷声道:“外边玩去吧,小心眉清姐知道了跟你拼命。”
“我能去哪啊?”他拍拍手,屁股往戏箱上一坐:“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惨,我爹半个月没给我钱花了……哎,听说我爹这两天揽了个大活,包银多少?”
他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想趁机讨点钱。
“包银多少我哪知道……”她没好气道,手上三两下把妆化完。
正说着,阮眉清从里屋出来。
梅玉仙招呼了一声匆匆奔去了前台。
庞广仁心虚地往戏服后避了避,他有些怵她,还是个半大小子时,有回偷看阮眉清洗澡,被阮眉清拿杆长枪追着满院乱跑,差点被戳出个窟窿,从此后见她便躲的远远的。
戏楼后面一座小四合院,来庆班在这租住了大半年,上房一排三间屋子,西边住着宁小鸾,东边住着阮眉清,中间的大间自是班主父子住着。
其余人便分散在东西两排厢房,住的满满当当的,墙根堆了些刀枪剑戟和锣鼓,中间空出一块地来,方便大家练功。
阮眉清领着小姑娘进了屋,房间的陈设极其简单,对着门一张挂着茜草纹细纱帐的木床,左右各一桌一柜。
“阿蓠,”阮眉清拉着她的手,在桌旁坐下:“我们还要在这呆两天,我答应了班主再唱一场戏,然后,我们就离开这。”
“你以后……不唱戏了吗?”阿蓠眼中透出歉意和不安。
阮眉清摸摸她的头:“不是因为你,原本我在这戏班子也呆不下去了。至于以后,再作打算吧,先去省城,给你找个学校上学。”
阿蓠点点头。
“明日要排演,后日上戏,到时前面人多,你便在这屋里呆着吧,中午我便可以回来,要是无聊,可以到院子里走走。”
“我包里有几本书,我在屋里看书就是了。”
“也好。”
阮眉清起身收拾衣物,想了想,回身道:“原本答应了……不让你进戏班的,如今算不算我食言?”
“不过呆个三两日,不妨事的。”阿蓠回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
初八这日,为迎接贵客,广庆楼上上下下全都冲洗干净,唤然一新。
四面窗户洞开,风来习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