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信和叶江离当年在青龙会时不仅仅是朋友,还是一对合拍的搭档。
所谓搭档,便是你杀人来我放风,你收情报我割人头。他们两人的组合当年配合得相当好,实力在青龙会内部也算排得上号,可谓一时风光无限。
直到后来展怀信接了个刺杀任务,要他去杀真武掌门张梦白。
当年的真武可还不是八荒之一,那时的它才创派没几年,门庭冷落弟子二三,连掌门张梦白都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道士。
展怀信那时还年轻,十几岁的少年郎,仗着艺高人胆大,接了任务也不跟同僚打声招呼,怀里揣着两把匕首径直就去了。
那时候真武山上没多少建筑,就几处茅屋组成的道观,通俗点来说就是四面漏风,非常难隐藏。他在山上埋伏了一个月。
头十天连个人影都没,只见山间的野兔和在头上蹦哒的山雀。中间十天见提着个木桶打水的道童,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直到第三十天的夜里,看到了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出来观星的张梦白。
是时候了!他这样对自己说。手悄然握上了匕首柄,打算暗中绕到张梦白的身后,来个一击必杀。
当然……没成功。
张梦白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他藏身之处,目光如炬。“无量天尊,贫道观中家徒四壁,不想累阁下屡屡光临,实在惭愧。”
这话里竟是把他当做了偷鸡摸狗的小贼!
展怀信到底年轻,少年人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这种气。他心知行踪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跳出来,手持匕首直直攻过来。
张梦白随手折了树枝对敌,只攻不守,竟是水泼不入,刀剑不侵,不躲不闪便将他的攻势尽数化解得干净。
这一架越打到最后,展怀信越是心惊。
你可见过真武山上飘渺的云海,或是浩瀚的星空?人,怎能与自然之力抗衡?
几十招之后,他把匕首往地上一扔,梗着脖子,“此番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也就是看张梦白是个和善道人才跟他说这么多。若换平时,青龙会的杀手一旦失手唯有自裁,也绝不能落入敌手供出组织。
其实这也不能怪谁,只能怪他一时托大。
可张梦白却并未杀他。
他摇了摇头:“老道一生杀过鸡,杀过兔子,却从未杀过人。”
展怀信张了张口,不知为何道了一句,“可有时若不杀人,人便会杀你。”
在那之后,展怀信就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往真武跑。
他的搭档叶江离有阵子刚做完一单,听说了这事有空就跑来跟他谈谈心,嘴里叼了根草,就蹲在屋檐上跟他聊天,“我说,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帮忙?”
说着,叶江离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手势,眼底寒光大盛。
“别!”展怀信心头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紧接着马上就是赶人,“谁说我不行的?!去去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补充道,“还有,你没事给我离真武远点,听到没?”
这小子向来心高气傲。认识那么多年了,叶江离倒是不疑有他:“成,这可是你说的……不过有事记得找我啊。”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展怀信虽傲也不是不识情理的人,对方这份情他还是领了。他想了想又说,“别忘了你武功还不如我呢,你能帮我什么?”
叶江离:“……”
啧,手痒想打人。
过了几天展怀信还真主动来找他了。
这次他拿着张梦白的一张悬赏令,在烛光下反反复复地看,忽然开口,“我看真武山上就是一群道士,他们能犯了什么事?”
“你懂什么,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江离随口回答,“上头说了,真武跟后晋皇室牵扯不清,张梦白的亲弟弟是石敬塘的儿子……跟前朝余孽扯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正经好人?”
青龙会代代相传,白玉京是李唐后人的事情是机密,上头的高层都未必知道,底下的人自然更是不会清楚。但如今龙椅上坐的乃是宋朝皇室,这一点总是毋庸置疑的。
“我说,你千万可别乱心软啊。”最后一句他近乎警告地看着他。
展怀信沉默了好久。
他想起那个在真武见过的名叫张一云的道人,对方还曾给他递过一碗水。
一云子当过和尚,又当道士,在山上清修多年,遵循五戒,莫说杀人,连只鸡都未必杀过。这样的人,能算什么恶人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幸有个前朝皇帝的爹吗?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展怀信想了许久,仍是想不通,而且越想越不是滋味。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道:“难道人的出身,就真的能决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