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呔!”一声暴喝,搂头劈下的朴刀被凝在了半空,竟然发出了嗡的一声响,刀身不住颤抖,这一劈力量极大,但骤然停住,更是显示出了使刀者不凡的功底。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王柱收刀挺身而立,赤裸着的上身,一股股的汗水从古铜色的皮肤之上流过。
走到屋檐下,从一口大缸里舀出一桶水,举起来,劈头盖脸地浇下,初春天气,早上还是极凉的,这一桶水下去,身上立即冒起了一片氤氲之气。
随手扯下一块杆子上的麻布,将身上的水擦拭干净,刚刚穿上外套,便见到老娘扶着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柱一家有五口人,除了老爹老娘,还有一对侄儿侄女,那是王柱大哥留下的。
与上四军父从子继差不多的是,在边疆,像王柱这样的家庭,同样也是父亲儿子孙子一代接着一代的跟上。
王柱的老爹王四郎在战场之上没了一条腿。
王柱的大哥六年前在一次与辽人的冲突之中战死,死后半年,他的妻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时的王柱,刚好十五岁,接过大哥的盔甲与武器,加入了定武军。
一年过后,王四郎作主,把守寡的儿媳嫁了出去,老两口照顾着老大的一对遗腹子。
然后,又跟着王柱到了京城。
在边疆之时,他们还有一块地。上京的时候,原本说好了每家每户都会分上一块地的,但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连地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日子反倒是一天比一天艰难了,因为王柱的收入越来越低。
上四军的薪俸是很高的。
每年朝廷在每个上四军身上投入的银钱,超过了两百贯。这里头我包括了武器、甲胄、训练经费、士兵薪饷、津贴、职位补贴等,刨开所有开销,每个普通士兵一年能到手一百贯左右,当然,这是将所有得到的东西折算之后的价格,并不仅仅是发钱,还有衣服、粮食、酒、肉等等。
而王柱每年还能多拿一些,因为他是押正,是二十五名士兵的头儿,算得上是一个小军官。一年下来,能比普通士兵多个十贯二十贯的。
钱虽然不多,但对于王柱一家还是够用的。
因为他们的住所,是朝廷分配的。
如果要在汴梁租房子住的话,那这点钱儿就不够看了。
再加上王四郎虽然残废了,但却有一手编织竹器的手艺,每日在家编些筲箕、竹席、筛子等,由老伴拿到钱上去卖,除去本钱,一年也能挣个几十文钱。
但这样的日子从去年入秋之后,便戛然而止。
“柱子,今年是发粮饷的日子是不是?”坐在屋檐下,王四郎拿起昨天编了一半的竹席,看着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王柱,问道。
“是的。”王柱点了点头:“上个月都没有发足,说是这个月补的,饷钱应当有十贯呢!还有一斗米!我早点过去,回来的时候买几斤肉回来,大虎二凤昨天还跟我说想吃红烧肉了呢!”
王四郎叮嘱道:“你性子暴,容易生事,记得别跟人争执,就算吃点亏,也不要紧,你爹编竹器,也能挣钱呢,这时节,千万不要给统制惹麻烦了知道吗?”
“爹,我能惹什么麻烦!”王柱笑着扣上腰带,将刀系在搭扣之上,又取了帽子戴好,“我可是听说了,新首辅刚刚上任了,您知道新首辅是从哪里来的吗?是咱们河北路上大名府的知府夏公!”
“那又如何?”王四郎叹道:“人家是云端上的人物,我们是泥地里的爬虫,人家哪里看得见我们呢?这每年放饷发粮的时候,总是会有人从中捞好处的,这不是我们在边疆的时候了,这里是京城,即便是受了气,也得忍着。”
“晓得了!”王柱忍着性子答应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去:“跟大虎二凤说,晚上我们吃红烧肉!”
走出门的时候,王柱便看到左右都有汉子走了出来,那是他的伙伴们,也是他的属下。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一边跟王柱打着招呼,一边自然而然地汇聚到了王柱的身后。
发薪饷的日子,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边军轮换进京,按照萧定与荆王赵哲的打算,是要将调进京来的边军分散调入上四军之中,边军的军官从上到下,自动提升一级。就像王柱,原本是一个押正,带二十五人,进入上四军之后,便自动升级为队将,统带五十人,多出来的那二十五人,自然便是由原来的上四军编入。
如此一来,以一带一,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上四军的战斗力。
而现在嘛,定武军倒是分散调入到了上四军之中,但这自动升一级统带五十人的动议,则被无限制地搁制了。
说来也简单,荆王都倒台了,谁还会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呢!
而且以现在的这个局面,怎么能让定武军这些赤佬们掌握更多的军队呢?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荆王将定武军化整为零倒是做得不错,王柱所在的这个战营,便只有他们区区二十五人来自定武军。
王柱看着面前的粮斗之中那些陈米,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米是陈的倒也罢了,关键是,里面还有许多的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