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沉默半晌,突然失笑道:“二郎,张某现在只想活得自由自在,不想再给自己套上一副枷锁。赵家人的奴才我都不想当了,你居然想让我去当你萧家的奴才?这是强人所难了吧?”
萧诚微笑着道:“夫子,你不是不想给赵家当奴才,是人家不要你吧?”
张元白皙的脸皮顿时红了起来,两条长眉呈八字立起,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杀人诛心。
萧诚这是拿刀子戳他的心,把盐往他的伤口上洒呢。
一朝中进士,立时跃龙门。
可他张元使劲全力蹦哒了好几次,却次次都榜上无名。眼见着那些才学能力远逊于自己的家伙们一个个地上得青云榜,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从此便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而自己,却是只能在充满荆棘坎坷的小道之上艰难前行。
一乡间小吏亦可让自己走投无路。
眼前的萧二郎,可不是乡间小吏可比。
“某家早已心灰意冷,只想余生过得自在而已。”张元颓然道。
“我也想过得自在!”萧诚冷笑起来:“可是这世道,却是我们想自在便自在的吗?真想要自在,张夫子何不去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说不定还真没有人能打扰你了。可你既然想活在这人世间,那就是不得自在。”
“如今某家托庇萧指挥使麾下,便算是自在了。”
“若萧家有朝一日倒下了,夫子可还有自在?”萧诚道:“从天门寨一路到神堂堡,夫子当真只是为了谋一日三餐之饱,有一遮风蔽雨之室么?”
张元默然不语。
萧诚却是提起酒壶,给对方满上,笑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很多事情,在河北方向上做不了,但到了这里,却是大有可为的。这才是夫子一路跟到这里的原因吧?”
张元抚着胡子,盯着萧诚,缓缓地道:“二郎何出此言呢?”
萧诚喟然长叹了一声道:“夫子虽然远离庙堂,但对朝廷形式,天下大势,却是了如指掌啊,算准了我萧家将来必然有难,所以才愿意跟着我大哥从河北那等膏腴之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吧?”
张元哈哈大笑:“二郎以为我是算命先生吗?”
“夫子是在算天下。”萧诚断然道:“夫子自负才学无双,有经地纬地之能,治国理政之才,但连一区区进士科却也过不了,心中怨恨皇宋的官家、那些朝廷高官有眼无珠,不识人才,所以一心想要给他们一点好看。但说实在的,想要给皇宋官家难堪,除非夫子你去投了北辽,但北辽立国数百年,比皇宋还要历史悠久,在他们哪里想要出头,照样是极难的,夫子又是南人,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夫子筹算了良久,终于选择了我大哥。”
张元背脊微耸,头颈昂起,脸上先前的颓废也好,玩世不恭也罢,在这一刻,却是消散无踪,在萧诚说完这番话之后,微笑着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烈酒,笑道:“二郎有一件事却是说错了。”
“不知是哪一件错了?”萧诚摊手道。
张元指了指面前的空碗。
萧诚笑着重新给他满上。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真得准备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算了。”张元道:“赵家养士百年,根深蒂固,我想要报复,实在是无处下手,即便是大江以南那些土著时不时地便要闹上一闹,但都成不了气候。”
“不知什么时候夫子又重振了心气儿呢?”萧诚问道。
“是荆王到了河北,是你的大哥威震边境,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你写给你哥哥的一封封信件。”张元笑吟吟地道。
“我的信件?”萧诚瞪大了眼睛。
“正是。”张元点头道:“你大哥下头知书识字而且通晓文案的可真没有什么人,所以文牍之事,一向便让我替他来做,你的那些信里,可不止是一些家长里短,里头经常夹杂着一些治军之法等等,所以你大哥便让我来整理好之后好加以研讨运用,所以,你的那些信,我是一封一封的都看了。”
“原来如此!”萧诚恍然大悟。
“从那些信里,我竟然看到了一个极其深谋远虑而且不甘人下的人,不愿听人摆布的人,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控制的人。”张元笑道:“从那些信里,我竟然看到了你在用尽一切办法影响着你大哥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最开始的时候,你大哥可是一个极其忠于皇帝的真正的武将,但现在,哈哈,可就不一定了,因为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而这,就是你长年累月的功劳了。”
“你也出了不少力吧?”萧诚冷哼道。
张元笑道:“与你所见略同,我也一点儿都不看好你萧家的未来。你的父亲,是一个合格的三司使,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僚。他孤独一掷的做法,让你们萧家危若累卵,成则公候万代,输则家灭族亡。而这,显然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要找一条后路。在河北,显然这个条件是不具备的,只有在这里,才有了这个先决条件。二郎,你想尽办法,明里暗里的影响了那么多个,最终使得朝廷将你大哥调到了这里,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在汴梁,要做到这些事情,却也不难!”萧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