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刘子令,他对此事也十分好奇。
父皇授他琴艺的那几年是他记忆中少有的快乐时日,至少那时,他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
每至更深人静时,启帝便会来到祁天宫,轻抚过他的脑袋,目光祥和,柔声唤他,“檀儿乖,我们起来练琴,今天这曲是……”
不过启帝总是夜半而来,不时便走。白日里鲜少相见,难得逢家宴相见,也只不过客套几句“父皇万寿无疆”,再无其他。与百官上卿并无不同,他也只够瞧着天子帽前的朱璎,远远地睹上一眼帝王威严。
以至于午夜梦回,秦檀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太渴望父爱,生了幻觉,还是启帝确有不辞辛劳地教过他。
启帝教了他众多乐曲,有今朝,有旧国,有本家,有外族,数量之多有如过江之鲫,但秦檀知他最爱的便是这首《江南子》。
因此为得父皇青睐,他废寝忘食地练习此曲,终于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可启帝却再没踏足过祁天宫。
如今距离启帝教他已过十余年,自己这首《江南子》却从未问世,也就只有生死之交刘子令听过几次。
思及方才技惊四座的清绝女子,秦檀眼里划过一抹探究,思绪翻转间,脑海里倒浮现起她方才在雪地里肆意大笑的样子,明眸皓齿,娇憨活泼。
薛姝吗?
秦檀嘴角微勾,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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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春华堂,便见院内下人进进出出,有如热锅上的蚂蚱。
黛眉微皱,薛姝拉住一个眼熟侍女,沉声开口,“出什么乱子了,你们怎地这般慌乱?”
侍女抬眸见是薛姝,好似看到救命稻草般,“唰”地跪拜在地,泪流满面,“四娘子,求您救救阿熙吧……救救阿熙吧,四娘子您能不能去求夫人饶阿熙一命,奴婢必将做牛做马报答您。”
坐在不远处的秋棠正啃着苹果,闻言嘴角一撇,嗤笑出声,“你有那闲工夫求情,还不如祈祷祈祷六少爷没事,要不然,十个你都不够夫人砍头的。”
名唤阿熙的女子蓦地抬头,双手紧紧地攥住薛姝的衣袖,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绝望,“四娘子,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呜呜呜……呜呜呜……奴婢……奴婢也没想到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秋千绳就断了。”
薛姝伸手扶起阿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柔和,“你先起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如此,我才有办法保你。”
望着自家小姐充满鼓励的眼神,阿熙顿觉安心不少,对伺候多年的四娘子首次生出了信赖。
默默擦去脸上的泪水,阿熙将今日之事长话短说了一遍。
六少爷薛廷砚自学堂归来,见天气爽朗,一时兴起想荡秋千,可薛府上下只有春华堂和薛宗正书房的偏苑有秋千。
以往薛廷砚同父亲知会一声,拖了鞋袜即可上秋千,但今日恰逢薛宗正与同僚有要事相商,便赶了小儿子回房温习功课。
小孩贪玩的心一起来,哪是说没就能没得,是以薛廷砚瞒着丫鬟小厮,只身前往春华堂,刚好碰见扫地的阿熙,便央着她带自己去玩。
一开始都好好的,可谁曾想荡至第三个来回时,秋千绳兀自断了,薛廷砚一个重心不稳,后脑勺着地,当场昏迷不醒。阿熙作为看守丫鬟,自然难辞其咎,是以这会儿心如死灰。
薛姝听完,不禁眉心蹙起,薄唇轻抿,出声问道,“此事父亲,母亲以及祖母可知了?”
阿熙摇了摇头,神情恍惚,“并不知。老爷眼下还在书房会客,夫人和老太太一大早便去灵顺寺上香礼佛了,未曾归来。”
听到希冀的回答,薛姝微微颔首,松下一口气,语气平淡,辨不明情绪,“嗯。你先随我去查看六少爷伤势。”
薛姝顿了顿,转身吩咐春桃,“春桃,你去秋千绳断处查验一番,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一旦发现不对劲,要立即来墨砚阁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