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叫高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江淼淼。
我曾经不止一万次的这样一直告诉过自己。
初次遇见江淼淼的那天,是2008年的冬天。她因父母工作调动,转学来到了我们这所省级重点寄宿制乡镇中学——桐城一中,又因为成绩不错,被分到了我们实验班一班。我还记得,班主任也就是我们年级主任老朱,在江淼淼第一天转学来时,跟我说的话,老朱说这是个刺头,一不小心会闯大祸,所以,让我帮忙重点看管。
我起初并没在意。我以为,她不过是个长得略显娇气的小姑娘,在号称“桐城第一监狱”的实验班里,能翻出多少风浪来?可我万万没想到,早自习迟到,跑步就餐,内务整改,午休睡过头,上课交头接耳,四处张望;晚自习偷吃零食……能犯的校规校纪,不能犯的校规校纪,短短一个月,她统统犯了个遍。
她与桐城一中格格不入,处处唱反调。
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真是造孽。
我习惯了盯着她。也许是因为老朱的委派,也许是因为她太扎眼太能惹祸,我告诉自己,我是班长,我有责任有义务有身份有立场,我应该盯着她。她却好想很不耐烦,视我为老朱的眼线,处处看我不顺眼。她说我俩属于命里犯冲的那种,就该相看两厌。
可天打雷劈的,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打过她的小报告,我真没那么闲。
为了单方面改善我俩的关系,我决定对她好一点儿。虽然她很可能大概率100%不领情,但我还是在那次周一的早自习,她因为内务整理迟到被老朱抓包罚站的时候,替她解了围。很凑巧,那天的早自习是语文,她是语文课代表。尽管那天老朱的脸很臭,吴老师也并没有让课代表去办公室拿试卷,但看着她缩在罚站的队伍后面两股战战,绞尽脑汁地编瞎话那为难样儿,我想,这个谎,我撒就撒了吧。
那天的事,到现在我都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很凑巧,那天早上去食堂的路上,校园广播里播送的月考优秀作文是她的《致青春》。
很凑巧,在食堂吃早饭时,她坐在了女生区域最边上的位置,跟我就隔着两米的距离背靠背。
很凑巧,那天升旗仪式时,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晕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回来后发现,我那因为早上睡过头而被老朱惩罚去国旗下站岗的同桌马天明,回来了。
他拿着自己108分的语文试卷颠来倒去时,我正在埋头解物理题,我告诉她,语文老师留的作业是订正错题,预习《项脊轩志》;他唠叨说,自己在下面站着的时候还在想,那老巫婆能出啥新招,果然又是老一套,抽查抽查,每天就知道抽查!预习了又怎样,倒背如流又怎样,躲过了预习的抽查,还有纪律抽查;躲过了纪律抽查,还有发型抽查;躲过了发型抽查,还有卫生抽查……
我问他,被全校瞻仰的感觉如何?
他说,别提了,今天“老猪”去宿舍提审自己的时候,那目光,满满的就是俩字…吃人!
他学到了《狂人日记》的精髓。
然后,他把试卷塞进书洞,就发现了他书洞里的爱心早餐。
他以为是我送的。
我却愣住了。笔尖划过练习册时,留下了一道很长的痕迹。
笑话,我有那么贴心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江淼淼的位置,她正和陈辰手拉手一起刚从厕所回来,对一切毫无所知。
可我看见了,那爱心早餐是江淼淼送的。
我一直知道,马天明喜欢江淼淼。
因为男生宿舍夜聊时,曾经有过一次谈话。
那会儿,马天明就在他的上铺床上翘着二郎腿哼歌,手里拿着那封带着香味的彩色信封,兴致缺缺,左摇右晃,就是不拆。对面上铺床上的陈彦斌阴阳怪气开口调侃,问他这又是收服了哪颗少女的七窍玲珑心。
马天明得瑟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一副曾经沧海、心有所属的吊儿郎当样儿,调动了全宿舍的八卦因子。其他人闻风而动,聚集到马天明的床前,七嘴八舌的打探消息。
几班的呢?
哦,咱班的。
咱班的,那到底是谁呢?
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那能猜吗?咱班才几个女生啊,数数不就知道了。
于飞?
否。
王嫣?
否。
陈辰?
陈颜斌抢话说,滚……那是我女神。
否。
那是谁啊?江淼淼?
马天明沉默了两秒钟。
然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关上了寝室的灯。
三秒后,楼道外传来就寝的哨声,夹杂着值班老师“熄灯,就寝”的呵斥声,众人嘟嘟囔囔地各自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