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初中毕业在大队上当小学老师了。
后来的高中课程是自学的。
他也想着有一天能踏进大学校园去看看。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很难。
即便是函授,夜大,那些都不算真正的大学。
只有王兴汉明白,他们这一代,在风口上,但是牺牲也是真的大。
多年后,王兴汉跟杨恒一起喝酒问他,“后悔不?”
杨恒说,“这有啥后悔的!”
喝得上头之后,杨恒一扫平日里的斯,声音雄浑豪迈地朗诵了一遍白杨礼赞。
关键是他上辈子也没有去过大西北啊……
杨恒看着手里的奖金甚至都觉得这是不真实的。
用一句后来小说里的话就是“我老李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杨恒发钱发给了老师们。
只有他和卢向前没有走,其余的老师都去庆祝了。
杨恒却眼巴巴地半天不敢把钱收下。
“兴汉呐……”
“我们也是见过钱的。”
“虽然条件不好,但是每年家里的鸡鸭猪卖了,总还是有些闲钱。”
“只不过他们都躺在信用社里,不敢动。”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有了闲钱,我要添置这个,添置那个。”
“有好多东西我都想买。”
“可是现在闲钱就在手里,我脑子一片空白,居然不知道该买什么了。”
卢向前本来想开玩笑地跟杨恒来一句,“要是不知道买什么,就把钱还给王书记……”
结果他的话没出口呢,杨恒就把钱放在王兴汉的面前,“你……拿回去吧,千万别犯错误。”
卢向前都懵了,他是真的不敢收?
王兴汉说,“这是我们搞材料,关书记亲自拨的钱。”
“我可以自由支配。”
“学校要建设,要发展,教育品质要提升。”
“干指头沾盐,哪有沾得起来的道理。”
“教师有资格享受待遇。”
这年头的老师好像很看不起自己的似的。
这当然和历史因素有很大关系,包括王兴汉的老师石光明,其实也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忧郁的气质。
这是因为教师这个群体在七八年之后刚刚才摘了帽子。
他们不论从社会地位,还是从待遇上来讲都还处于一个底谷阶段。
是底谷,看清楚,不是低谷。
可以举个例说明,王兴汉在市直工作的时候有个同事,以前就是师范专业的。
市委组织部去师范选学生,师范专业每年有一两个,或者两三个“调干生”名额。
什么意思呢,就是从教师编转行政编。
王兴汉那个同事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很羞耻,“为了一个名额,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是美化,人世间最丑恶的嘴脸 ,在那一刻暴露无遗。”
当然, 这些话都是那位同志喝多了之后才说出来的。
可能也是在为他的某些丑陋行为忏悔吧?
说这个的原因,就是从侧面说明,这年头,如果有得选,说什么也不会读师范。
这也是王兴汉可以轻易把这些老师挖过来的主要原因。
他们没得选!
大学生的待遇都这么差,这个村办小学的初中毕业生老师凭什么拿这个钱?
杨恒心里没底,也更担心王兴汉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走上什么岔道。
不过当王兴汉说明这钱的来路时,杨恒的疑虑打消的同时,眼里又多了一些期待。
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以后美好的日子。
杨恒又有些担忧,“王书记,来年,不会断了这些娃娃的鸡蛋吧?”
王兴汉摇摇头,“忘了说,正月十五一过,先给老师建缩舍,再给学校盖食堂。”
“接着,挨着小学,再建个幼儿园。”
杨恒低头看着手里的钱,眼泪啪嗒地掉在钱上,他赶紧把眼泪给抹了,小心地把钱给收了起来。
杨恒说,“我现在就去给老校长送钱去。”
老校长没编制,他是大队以前少有的文化人。
那几年被镇上那帮狗东西用绳子捆着天天游街挨骂。
现在也是少言寡语的,王兴汉觉得他有点抑郁。
他对大队的教育是有功的。
这些对河庙嘴,对平桥镇有功的人,都不该在晚年过得那么凄凉。
王兴汉瞅了瞅两眼发直的卢向前,“是不是没想到,一个如同虚构出来的画面,也能让杨恒那么感动?”
卢向前点点头,“这些生活在城里随处可见,可是他们也并不怎么在意。”
王兴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