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吱呀一声推开门,就看见方才还一脸虚弱的谢岁,此刻已经在床上坐直了,伸着一双萝卜似的手指头,死死盯着他怀里的书集。
嗯,看样子小断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隐私的。
裴珩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将书一字排开,放在谢岁身前,“想听哪本?我念给你听。”
谢岁松了一口气,看也没看,随手指向旁边一个册子,再直挺挺躺下,还好,还好裴珩没发现。不然要是抱着他买的黄书畅读,那场面,他不敢想。
只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随后裴珩轻轻坐在了床侧,书页翻看,好半晌,谢岁没听见裴珩的动静。
他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裴珩默默合上书册,将自己之前藏在里头的春宫图压的死死的,他面色不改,幽幽道:“这些游记写的都没什么意思,无聊乏味,要不然我还是给你讲故事吧?”
谢岁:“?”
裴珩将书册压作一摞,丢到一侧,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的开始,“元夕,你去过西北吗?”
谢岁:“………”迟缓摇头。
他从前倒是想过,不过并没有来得及成功实施,就在离家出走的道路上,被师父一个举报,让人给抓回去了。虽然在金陵过的不错,但活了这么多年,却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对于大周山河,最多也就是从书籍游记中了解。
他不像裴珩,裴珩自幼长在西北,后来南征北战,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谢岁眼中泄露出几分憧憬,裴珩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床榻旁侧,说书先生似的,抑扬顿挫,“西北共有三十三城,以渭河为线,越往北走,越是贫瘠。我自幼在北方长大,西北常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不比南方富庶安定,在征北军没有收服十四州前,那里匪盗横生,匪徒杀人如麻,生啖人肉的事常有发生。”
谢岁默默竖起了耳朵,听裴珩讲起他的西北见闻,是八月飞雪的北方,滴水成冰,有拳头大的冰雹和半人深的雪,行军时若是不幸遇上暴风雪,人都会冻成冰雕,还有一望无际的原野,胡杨林和沙漠,沙漠中的绿洲,五颜六色的戈壁滩,能够将人卷到天上去的大风。
半开的窗格内,谢岁听得入神,他在裴珩口中忽然好像看见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有卷刃的刀,生锈的甲胄,茫茫黄沙和滚滚狼烟。还有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其上野狼和乌鸦盘旋,更有全身腐烂,肠穿肚流,在原野上成群结队出现,攻击商队,啃食生人血肉的活尸,只有砍掉头颅,才不会再动弹。
还有大雪后从山上下来的雪鬼,袭击村庄和行人,拖到山顶封冻,等到来年春时,冰雪消冻后,显露出被啃食了一半的尸体……
裴珩压低声音,娓娓道来,从日常见闻,变成了从坊间听来的北方鬼故事,绘声绘色,真真假假,各种各样的怪物被裴珩活灵活现的描绘出来,起先还有些介绍风土人情的意思,后面讲故事似的,开始出现主角。
小小的游侠仗剑天下,
斩妖除魔,
和一群朋友在最危险的地方游历,为苍生铲除恶鬼活尸。
谢岁听得入神,等到日照西斜,房间里已然是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床畔裴珩孤坐的身影,正讲到游侠上山讨伐雪鬼,同伴一个连着一个被怪物拖走死掉,他终于走到雪鬼巢穴时,遍体鳞伤,剑都拿不稳,却没有发现身后雪色的怪物已经悄悄张开了獠牙——
咔嚓一声,星火在修长的手指中点燃,一片摇晃的晕黄中,裴珩张嘴,牙齿尖尖惨白,恰似雪鬼的獠牙。谢岁猛地回神,他后背一身冷汗,面色稍稍有些苍白,如果不是不能动弹,现在已经躲到被褥深处去了。
裴珩瞎编鬼故事,嗓子眼都讲的有些冒烟了,咳嗽一声,感觉再讲他明日上朝就只能装哑巴了,遂在故事卡了一半时闭上嘴,将房间里的灯一一点燃,跑到桌侧喝了一口凉茶,哑声道:“唉呀,已经这么久了?”
谢岁还沉浸在故事里,游侠亲眼目睹那些被冻死在冰层里的同伴惨状中,听见裴珩说话,忽然意识到故事已经停住了。
他嘴角动了动,很想抓着他衣领让裴珩不要停,继续讲,只是可惜现在自己根本动不了,也不好直接催促,感觉会显得自己特别幼稚。
他躺在床榻上,看着裴珩端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轻啜,忽然感觉此人若是哪一日不当摄政王了,跑去说书说不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时候不早了。”裴珩润完了喉,径直起身,转了转酸涩的脖子,“记得早些歇息。”
谢岁:“哦。”
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裴珩这才起身出门,出去洗漱。只在房间里留了一盏小灯。耳边少了说话声,谢岁一瞬间觉得格外寂静,他在床上动了动,闭上眼睛就是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要不然就是西北的风沙尘土。
他努力往自己的脑子里塞上朝政,想着大周律令,渐渐昏睡。然而当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