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琦看着这样心里眼里尽是小姐的红锦，自是再舍不得说出责备她的话。
曲夜同样动容的看着这样的红锦，虽说眼前的小丫头有些蛮不讲理，可是她的忠勇之心，又是多么难得。
京中士族门阀当中，并不缺会伺候人的下人，但却甚少有下人能够做到用自己的命去护着自己的主子。
她，红锦，算一个。
正是因为欣赏这样忠勇耿直的红锦，曲夜自是不会将她的无礼放在心上，而是低下声，徐徐道：“你我各为其主，站在不同的立场，我自然没有资格要求你来体谅我当时的心境。”
曲夜望向头顶有些雾茫茫的天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自小就伺候在王爷的身边，见过王爷在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鲜活伶俐的样子，也见过他突然遭受噩耗，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样子，可这些，都不及我这些年日日见到王爷孱弱的身体时，看着他一天天给自己灌着苦汤子苦苦支撑的样子。”
“我家王爷如今才正值人生最好的年纪，在别的官宦子弟鲜衣怒马的时候，他只能安静的坐在垂钓台上披着披风钓鱼，在别的皇子在朝堂上肆意的指点江山的时候，他只能窝在温泉里调养自己那副破败的身体，谁又记得，我家王爷才是真正嫡出的皇子，整个皇朝最尊贵的皇子啊，他不该是这样，不是吗？”
“当年皇上赐下紫珊瑚，也是心中带着某个盼望，盼望着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物能够给王爷带来祥瑞，让他一天天的康健起来，让他能像最普通的人那样，想喝烈酒的时候，能大口喝着烈酒，想驭马的时候，能驾驭性格最暴烈的宝马，你们不会知道那株紫珊瑚在我们心里代表的意义，不会明白我们是将多少希望、渴求都注入到那株紫珊瑚当中，渴望着有一天，王爷能够褪下身上厚重的大氅，不再需要火盆的取暖，就能在冬夜里，肆意快活的游走和大笑。”
“但我们的所有希望，在秦小姐开口的那一刻，就散了，就像是一缕轻飘飘的烟气，散的连点痕迹都没有，红锦，我且问你，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冲到你家小姐面前，向你家小姐讨要她的保命符，你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拿走对你家小姐来说最为珍贵的东西吗？你会无动于衷，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吗？”
红锦张了张嘴，看着质问自己的曲夜，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曲夜摆出王府大总管的姿态训斥她，她或许还能梗着脖子大声厉辩，可是眼前的曲夜，没有跟她发生半点儿争执，甚至还是用最温和的语气同她说着话。
可就是这样的话，字字犹如千钧，沉沉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舌头上，让她连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蓝琦看着慢慢垂下头的红锦，站出来替她解围：“曲管家，红锦不懂事，说了莽撞的话，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回头我定会好好约束管教她，绝对不会让她再犯这样的错误。”
曲夜看着向来能稳住大局的蓝琦，眼中亦有欣赏：“秦小姐能够带领着定北侯府一步步的从泥沼中走出来，除了她个人能力优秀之外，你们这些忠心追随她的人，同样功不可没。”
“今日这一番言词，并非是为了斥责红锦，也不是想要向你们倾诉我家王爷的牺牲有多大，更不是告诉你们，当时的我心底有多委屈，我是敬重你们二人，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本就不多，你家小姐算是一个，你们两个人，也算是，所以，我才会愿意将一些话说开，以免我们之间继续心存芥蒂。”
“如今，我自然也不会再埋怨你家小姐索要走了我家王爷的紫珊瑚，其实我们心知肚明，王爷的身体在当年遭到迫害，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若只是靠着一株紫珊瑚救命，未免显得有些荒唐，这个真相，一直以来我们这些照顾在王爷身边的人都不愿意承认，但经过你家小姐拿走紫珊瑚这件事情后，我们都慢慢接受了。”
“现在，宫中的御医和王府的大夫都在齐心协力想法子调养王爷的身体，王爷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迹，但我们希望，这个奇迹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如果能延续的更久些、再久些，自然是最好不过，……至于被你家小姐拿走的紫珊瑚，若是真的能救大公子的性命，也算是值当了，王爷说的没错，紫珊瑚放在王府中，始终没有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很多时候都只能当做一个宝物摆在那里，若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拯救我大梁的英雄，才是那株紫珊瑚最好的价值。”
红锦眼中含着泪，抬起头看向曲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曲管家，我知道是我狭隘了，不该在今天冲撞你，今后，我再也不会了，请曲管家相信我，我的冲动与毛躁，我会改正的。”
曲夜最是见不得小姑娘的眼泪，一看红锦泪汪汪的瞅着自己，当下就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训斥你，你怎么就先哭上了？行，我信你，原谅了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红锦用力的点着头，擦掉脸上的泪，用鼻腔中挤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