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林白药去市府找到乔延年,乔延年也正焦头烂额,许卫国给他的压力之大,超乎想象,地方势力盘结之深,更是超乎想象。
林白药冷笑道:“都说许家一门六虎,那是虎吗?那是门阀!”
乔延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97年经济危机后,国内其实已经完全摈弃了财阀式路线,关系国计民生的行业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人手里,成为上层共识。
可此后二十年,社会发展进入周期律,阶层流动越来越难。
究其根本,制定制度的阶层享受了发展红利,而受制度治理的阶层承担了发展成本。
于是财富集中,权力集中,培育一个孩子成才需要的资源,远超普通人所能获取的极限。
贫愈贫,富愈富,
差距拉大,犹如鸿沟!
所以,为什么明星们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当明星,为什么官员们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当官员,为什么农民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当农民?
农民用几代流淌的血汗和羸弱的身体,硬生生的托起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背着小镇做题家的嘲讽,奋力的往上攀爬,试图突破鸿沟天堑,改变命运。
这也是普通人对萝卜招聘、公考不公、利益输送等现象深恶痛绝的原因——
因为给普通人前行的路,就这么的狭窄,可某些不学无术的渣渣们却能轻而易举的在各自父母辈把控的领域里混的风生水起。
你的终点,是别人的起点,民愤滔滔,自然可以理解。
但民愤又是最无用的东西,社会周期律滚滚向前,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财阀被扼杀在半途,诸如后来的BBA只能算有钱人,不能叫财阀。
可如许家这样的门阀还是会形成,他们的实力,连根子在京城的乔延年都无法正面对抗。
“乔市长,若是没什么重要的安排,陪我去趟越州吧……”
“越州?”
“是啊,这么久了,也该去拜见闵书记了。”
乔延年愣了愣,犹豫片刻,干脆掏心掏肺的道:“林总,调研组扣死了法规办事,闵书记不好强行干预。就是告状,我估计他的意见也会是公事公办,依法调查……这样一来,就把最后的路给堵死了……”
林白药笑道:“我明白,调研组这次出手很聪明,抓的毛病全是模棱两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到天黑也分不出对错。闵书记不可能罔顾调研组那么多部门的人心,执意帮着宁安地产拉偏架……”
乔延年见林白药深谙个中三味,松了口气,道:“我的意见,咱们搁置争议,不用搭理调研组,该干什么干什么。需要市府出面的,肯定全力支持。反正除了那两个楼盘,其他的房产销售一应手续齐全,紧着其他的卖,耗着就是了,调研组又能坚持多久?”
一般来说,这样处理是上上策。
先耗着,等调研组解散,再逐个部门去疏通,就算国土厅最后还是坚持对着干,那时候找闵书记出面,效果会好很多。
林白药摇摇头,道:“宁安地产不是只做东江这些项目,以后还要去临海市、秦台市、越州市乃至苏淮全省买地建楼。总不能时时刻刻面对许卫国的刁难,他有那个精神,我没那个劲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但也要让他不敢再轻易的来找茬……”
乔延年细品,觉得有理,又见他主意已定,道:“好,我安排一下,咱们现在出发。”
越州。
闵守志仅53岁,这个级别里算是最年轻的干部之一,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外界传闻他不苟言笑,做事魄力十足,可对林白药却表现的很是和善,主动在办公室门口迎接,且双手握住轻摇了三秒以上,引得乔延年频频侧目,心里也不由的泛起嘀咕。
“林总,久仰大名……”
“不敢当。”
林白药赶紧谦让几句,等进了屋子,分宾主坐定,知道闵守志时间宝贵,他直接进入正题,表情无比诚恳的道:“闵书记,今天来呢,既是跟您道歉,也是同您告个别……”
“哦?林总要去哪?”
闵守志笑容不改,等着林白药的下文。
“情况是这样的,闵书记,我在东江投资五千万建了个手机厂,原本计划着信产部的手机牌照能够顺利拿到,可中间还是遇到了很严重的挫折。后来,虽然侥幸入围,但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林白药一不诉苦,二不求情,只是很平铺直叙的讲这段时间真实发生的事情,道:“同时,开在越州的幻兔网络公司,也因为运营成本太高,始终不能降到合理的水平,无奈之下,只好准备迁址到魔都的桐江产业园区。正巧我和负责产业园区招商工作的饶副市长认识,他很有诚意的邀请,我没法子拒绝,也没底气拒绝。只是这一来一去,伤筋动骨,公司会有一个短期的支出暴增……”
“饶玉麒吗?”
林白药忙道:“是,闵书记认得吗?”
“何止认得,很熟悉。”闵守志笑道:“小饶以前和我都在岭南工作过,还差点搭班子。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竟来撬我的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