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皇帝的丧仪盛大而沉重的办着,一个帝王殒灭,自然会有另一个帝王出现。世代的终结,朝代的更替,那是上位者的颂歌,胜利者的喧嚣,而无人在意背后鲜血淋漓,更没人去在意卢氏这位前朝宠妃畏罪自裁的消息。
云梦台上明月如银盘,莹润璀璨,夜来有风轻拂,送来缕缕微凉。
这里原是皇城中独立于六宫之外的一座宫殿,地势高,却有些偏远,向来少有人迹。
林怀玉坐在殿外的阑干上,细细回想着上一世的过往:
元丰十六年,伴随了文宗皇帝十余年的继承人问题终于伴随着一纸诏书落下帷幕。皇帝的同胞幼弟沈存泽受封定王,庶子沈翊安正位东宫,成为一国储君。同年,文宗皇帝下旨,赐婚内阁首辅,国公林止的嫡女林怀玉为太子正妃。林氏一门接连两朝出了两任皇后,一时之间,林氏府邸门庭若市,在大周朝可谓是风光无两。
元丰十八年秋,淑妃卢氏与母家勾结,起兵逼宫,意图颠覆朝纲。定王沈存泽自北境千里勤王,京城内乱方平。
淑妃事败服毒自尽,淑妃之弟,国公卢庆斩首。因念及卢氏一族历代功勋卓著,又顾念卢庆的岳母嘉和郡主的面子,故而恩赦九族,折降为侯。卢氏一族也自此落败。
文宗皇帝却因此受惊,急病不起,命定王辅政监国,不久便溘然长逝。
如今想来,沈翊安既然能做出弑君杀父这样毫无人性的事情,那上一世,造反谋逆之事又何尝不能与他相关。
卢妃向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她愿意替沈翊安背下这千古骂名,谋逆之罪,自然有受人胁迫之处。至于她为何有把握让沈翊安履行承诺,那说明她一定留有后手。
否则,谋逆那样满门抄斩,祸及九族的大罪,为何只杀了卢国公一人?
难道一个出身旁支的嘉和郡主真的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当然不信。
但她只能等……
没有证据就贸然反击,只会自己,给家族招来杀身之祸,恐怕沈翊安巴不得有如此这般送上门来的机会吧?自己岂不是也白重活这一世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虽有周折,但命运的齿轮终于走上了上一世一样的轨迹。
丧仪结束,太子沈翊安登基,按礼制,尊先帝皇后林氏为太后,追封自己的亡母为惠懿太妃。却独独未将太子妃册为皇后,反而将宁玉姑娘纳入了后宫,赐居永安宫,百般恩宠,又独占一宫,朝野之中一时流言纷纷,谁不知道宁玉姑娘原是太子妃林怀玉的庶妹,只是不说出来罢了,之前的羡慕之情大多都转为了嗤笑讥讽。
云梦台中,林怀玉斜倚在窗边的藤摇椅上阖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窗外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嚼舌根。宫里的墙最是透风,所以,即便她闭锁深宫,皇城内外的那些风言风语却依旧一丝不落的吹了进来。
她作为太子正妃,太子登基,她便该顺理成章成为皇后,入住凤仪宫。只是,如今沈翊安久久未有册封旨意,又将她扔在这云梦台不闻不问,也着实尴尬。
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前偶尔会出现卢妃临去前那深深的一眼。她倒并不是有多可怜卢氏,毕竟结合上一世来看,她虽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坏人,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
大概只是一些同为深宫困顿之人的共情罢了。
“小姐,用些茶点吧。”连翘托着个填漆雕花的小茶盘,打了帘子进来,轻声道。
“不必了。”林怀玉摇了摇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小姐不必难过,陛下刚刚继位,朝政繁忙,大概是……一时疏忽了。”连翘见状,将茶盘放下,垂手立在一旁踌躇道。
林怀玉轻嗤一声,未置可否。
连翘自知这样的理由说不过去,新帝登基,前朝的事有定王帮忙料理,卢家谋逆之事也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不日便可返京复命。况且后宫也没几个妃嫔,既然有功夫将那庶女纳为新宠,怎么又偏偏漏掉这独一份的太子妃呢?
正默默无言之间,小丫头在帘外禀道:“宁娘娘到了。”
宁玉既然已经侍寝,圣恩在身,也就不能以姑娘相称了,只是尚未有位份册封,下人们只好以此称呼了。
“姐姐,姐姐?”一语未毕,宁玉那娇滴滴的声音就飞了进来。
半年多不见,宁玉一改往日清雅的装饰,打扮的花枝招展,珠翠满头,宝石耳坠子伴着腰肢乱颤,连衣襟都比平时掩的低了几寸,若隐若现一截雪白的胸脯。
宁玉的容貌并不像林家一脉的周正大气,明丽动人。而是眉眼妩媚,艳丽丰腴。再配上她如今的这番打扮和举止,倒好似比那勾栏教坊里出来的姑娘还少了两分矜持。
宁玉自顾自的走进来,见林怀玉并不搭理她,便妖妖乔乔的行了个礼,笑道;“姐姐好清闲,陛下日日命妹妹陪伴圣驾,却不似姐姐这般有福气。”
林怀玉闻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