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死了。
死在寒冬荒郊,尸骨无存。
他去地府走了一遭,阎王说他命不该绝,随即眼前一黑。
再睁眼,一道怒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
“孽子,看你干的好事!”
顾太傅怒极,抚手将茶杯摔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飞溅,顾钰下意识侧头,还是落了些在脸上。
顾太傅见状,怒气更甚:“你还敢躲!让一介娼妓怀了孩子,还闹得人尽皆知,顾府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竟还想娶那娼妓?孽子敢尔!”
顾太傅色厉内荏,眉眼间带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厌烦。
这个小儿子不讨喜就算了,还惯会闯祸,若不是夫人临死前说过要好生待他,他早就将人送去别庄自生自灭了。
顾钰却是身子一颤,抬头看向眼前负手而立的男人,几近窒息。
往事历历在目,刑场之上,顾太傅端坐高台,冷眼看着他被押送上刑场。
午时三刻,顾钰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太傅大人,你可曾有片刻信我!?”
信他不曾奸淫苟且!信他从未通敌谋反!
顾钰远远盯着,顾太傅投掷令签的动作似有一顿,而后重重扔下。
“行刑”二字成了千斤顶,压得顾钰喘不过气,也葬送了他与顾太傅的父子亲缘。
分明是血缘至亲,却能眼也不眨地亲手送他赴黄泉,下地狱。
令签落地,一世生养之恩,就此两清。
顾钰闭了闭眼,目光倏然坚定。
他低声朝顾太傅道:“父亲,孩儿自幼受您教导,行事也算磊落,知晓寡廉鲜耻,绝干不出流连青楼、无媒苟合之事!”
顾钰语气有些虚弱却义正言辞。
顾太傅一愣,诧异地转身看向他。
少年身形瘦削,肖似亡妻的一张脸苍白如纸,跪地的姿态却挺拔如松。
顾太傅一时恍惚,很快回神,皱眉低喝:“你也知晓此事腌臜?就算不是你所为又如何?上京只怕无人不知,顾府少爷要娶一介娼妓为妻!?”
人言可畏。
此事往小了说,顾钰名声尽毁。往大了说,保不齐某些老东西能参他一本教子无方。
那位又是个眼中容不得渣子的人,他若不能以身作则,教导一国之君的重任怕是隔天就能易主。
不管顾钰是否狎妓,都无甚干系了。
顾钰垂头听着,看似温顺,实则内心一片麻木。
果然,不论前世今生,顾太傅对他都从未有过丝毫信任。
好在如今他也不会再有所期待了。
顾钰凝神想了片刻,总算记起来,顾太傅口中的妓子名唤玉柔,本是万柳阁花魁,因怀了身孕被发现,不想打掉孩子拼死逃了出来。
在顾太傅下朝回府的路上,玉柔以身拦下马车,从怀里掏出一块雕刻了兰花的玉佩,声称怀了顾钰的孩子,以死相逼要入顾府做少夫人。
玉佩独一无二,确实是顾钰的。
不论玉柔口中所言是否属实,顾太傅都不能在大街上闹出人命,只好将人带回顾府。
此事被围观的百姓瞧了个真切,不出半日,口口相传,老少妇孺皆知顾府少爷亵妓,不仅有了孩子,还要娶妓为妻!
思绪回笼,顾钰拧眉。
上一世,他也是这般跪着,矢口否认。却仍被带去祠堂上了家法,跪了整夜,自此双腿落下顽疾,每到玄冬便疼痛难忍。
思及此,顾钰抬起头,直视顾太傅道:“父亲,若您信孩儿,此事恐怕另有文章。”
顾钰:“我的玉佩,早前几月便在学堂丢了,因着乃孩儿粗心大意所致,故一直不敢告与父亲。不过,同窗以及三哥,都是知晓此事的。三哥一贯心善,还帮着孩儿寻了几日,终是寻觅未果。至于为何会出现在玉柔手中,孩儿就不得而知了。另外......父亲,仅凭一块玉佩,也并不能断定我与玉柔有甚关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话到这儿,便不用说明了。
顾太傅显然也想到了,一时沉着脸没说话。
若玉柔是想母凭子贵,那她最不该做的,就是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顾太傅位高权重,绝不会让娼妓污了顾家门风,玉柔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她将事情闹得这般大,若非真想寻死,那便是被人给利用了。
那这幕后之人,意欲何为呢?
顾钰:“望父亲明察!”
顾太傅怒火消了些,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顾钰身上。
顾钰识趣地没再开口,只心中冷笑。
玉柔有何目的?
那得问问他的好三哥顾琢啊。
为了害他,也真是劳烦顾琢煞费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