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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迹(1 / 4)

风吹檐铃,雨打芭蕉,殿前盛开的海棠染了一地湿红。

甘露殿内殿,长安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淋湿的衣服滴滴拉拉地在她脚下汪起一小泊水渍。

长福捧着衣服进来,对坐在软榻上的慕容泓道:“陛下,衣裳取来了。”

慕容泓也没作声,只抬手指了指长安。

长福便将衣服捧到长安面前,轻声道:“安哥,先把湿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长安瞥一眼他湿透的下摆,道:“你先换,我又不必在御前当差,便是着凉,也碍不着什么。”

“可是……”长福正想说这是陛下让她换的,慕容泓忽道:“你先出去。”

长福躬身,捧着衣服退出内殿,并乖觉地将殿门关上。

慕容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安,她被雨给淋透了,下颌尖尖的小脸光滑而苍白,如枝上一朵优雅支伶的玉兰花苞,洁白无瑕的花瓣却被人抓伤了几道。

想起褚翔向他汇报的情况,他心中泛起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以至于明明不想说刻薄之语,却还是忍不住脱口道:“你可真是不嫌脏。”

“奴才本就是从烂泥塘里长出来的下贱人,没资格嫌别人脏。”长安心中毫无波澜,话一出口却也语气颇冲。

慕容泓原本心中没气,被她这么一堵倒是堵出几分气来,道:“你也不是那目不识丁的,难道就不曾听说过世上还有‘出淤泥而不染’一说?”

“听过,只不过,若是出不得淤泥,又如何能不染呢?”长安说完,顿了顿,一撩下摆跪下道“陛下若是嫌奴才脏,不如将奴才驱逐出宫,如此方能眼不见为净。”

慕容泓盯着她,眉头微微蹙起,道:“你到底是将他当做了退路。”

长安依然面无表情,只微微垂着脸道:“陛下四面堵截,奴才不得不退。”

“四面堵截?朕若真的对你四面堵截,你如今还能好端端地跪在这儿说这些话来气朕?”慕容泓微怒。

“奴才知道陛下不想杀奴才,陛下只想如圈养爱鱼一样圈养奴才,无聊时拿来逗逗乐子解解闷,若还能如臂使指地听话,便更好了。爱鱼在您面前处于绝对的弱势,且性子温顺,纵然如此,您还是要剪了它的利爪以免它一不小心抓伤您。设身处地,陛下会怎样对奴才,也就不用多问了。”

慕容泓听着她的话,搁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锦袍下摆。原来这一年来,在她心里,他对她,与对爱鱼无异?他虽不曾比较过他对她与对旁人到底有何不同,但,人与猫又怎能相提并论?既然如今她这般说,想必心中对他怨怼已久,那之前种种,定然是在演戏无疑了。

“既然你心中一早就明白,那何不继续演下去呢?如今这般原形毕露口不择言,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慕容泓语气愈发平缓起来。

长安知道他这般语气,就表示他心中已在忍耐着某种情绪了。

“奴才厌了。不自由,毋宁死。”她微微垮下肩头,语带落寞。

“不自由,毋宁死?”慕容泓轻笑一声,紧盯着她问:“那你到底为何会在这里?”

长安心弦一紧,“那你到底为何会在这里?”这句话含义太过深刻,既可以理解为“既然你如此向往自由,那么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入宫为奴的”,又可以理解为“你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通过净身房成为太监并来到朕的身边的?”

长安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半干的袖子。既然慕容泓问出这句话,那是否说明,她入宫与他并没有关系。而正是因为与他没有关系,他又无意间识破了她女子的身份进而对她的来历产生怀疑,所以才无法对她以诚相待?

可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回答呢?别说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就算她真的知道答案,并如实相告,他就一定会信么?

她微微抬起脸来,进殿至今第一次与慕容泓四目相接,不答反问:“陛下今夜为何去长信宫找奴才呢?”

慕容泓眼神一滞。

长安却丝毫没有等他回答的打算,问完之后紧接着道:“是怕奴才与长禄一样遭遇不测,还是担心奴才落在郭晴林的手中为求自保会出卖您?抑或,故意在太后面前表现得重视奴才以便将来利用这一点来做局?”

慕容泓看着她不语,正如他之前问她的那个问题一样,这个问题,他同样无法作答。因为真正的那个答案,此情此景下,他说不出口。

“陛下,您知道人与人之间怎样才能产生信任和感情吗?奴才知道一个办法,那就是,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事,另一人都愿意选择一个最好的动机作为支撑他去做这件事的理由。正如奴才刚才问您的这个问题,只有选择第一个答案,奴才才会对您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当然,前提是奴才愿意选择第一个答案,如若不然,即便您自己给出了答案,奴才也是不信的。这其实就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一个道理,如果您不信任一个人,那么就算他说了真话,您终归还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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