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被吕英耽误了一会儿,长安回到甘露殿时,已是晌午时分了,但慕容泓还未用膳。
长安也是来了甘露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慕容泓金尊玉贵的身份却为何恁般消瘦的原因。此君不仅挑食,而且肠胃虚弱,有轻微厌食症,每顿饭都吃得甚为艰难。
长安想起外面那些卖儿鬻女的难民,再看看慕容泓吃饭如吃药的模样,都不由暗道一声:作孽!
今天慕容泓去了鹿苑鸡舍,鸡嘛,打扫得再干净,也难免当场拉点新鲜的给你看,估计今天这顿饭又是吃不成的多。
果不其然,慕容泓在桌旁坐了片刻,未曾动筷,只抚着爱鱼对刘汾道:“朕没什么胃口,让他们三个给朕试膳。”他指的是长安长寿和长禄这三个御前听差。
刘汾当即安排人重新拿了筷子和碗碟来。
原本长寿是第一个,但他借故往后让了让,于是长禄便成了第一个。
陛下还未动筷的御膳,自己先要去尝一口,没经历过的人自然会心里打鼓。
长禄这家伙尤其紧张,一筷子春笋夹了三次才夹起来,临到嘴边却又掉在了地上。刘汾看得直摇头,挥挥手叫他站一边去。
长寿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看上去就镇定多了,每个碟子里夹一点,吃得斯斯文文,品得仔仔细细,滋味浓淡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刘汾转过脸去看慕容泓,见慕容泓兀自低眸逗着爱鱼,并无表示,于是便又挥手让长安上。
长安正饿得发慌,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御膳,眼角余光瞥向慕容泓,心中暗自得意:每次都是姐吃你剩下的,今儿你丫得吃姐剩下的!
如是想着,她一筷子伸出去,小半碟子的春笋木耳都被她夹了起来。
刘汾瞠目,正想喝止,慕容泓一个眼风过来,刘汾乖乖闭了嘴。
长安一阵大嚼,咽下肚后,赞一声:“好吃!”然后又双目放光地将筷子伸向下一个碟子。
几声“好吃”之后,慕容泓的御膳只剩了一半。
长安放下筷子,一抹嘴,心满意足地对慕容泓道:“陛下,御膳都很好吃呀。”
刘汾实在忍不住,上前敲了长安一拂尘,斥道:“你个死奴才,叫你试膳,你把陛下的御膳吃得剩一半,撑不死你!”
慕容泓失笑,道:“别打他,以后就让他陪朕用膳吧。”
刘汾:“啊?可是这……”
慕容泓摆摆手,道:“别的不要紧,这奴才的吃相,让朕觉着饿。”
长安一听,生怕慕容泓后悔一般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拖长了调子道:“谢陛下赏……识。”
慕容泓眸底含笑地瞥了她一眼。长安抬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却不想方才吃得太急,牙缝里还嵌了一片菜叶。她牙白,衬得那片绿色菜叶格外戳人眼。
慕容泓表情一僵,有些后悔自己刚做的这个决定,但最终还是很有涵养地别过脸,将猫递给长安,道:“去喂猫。”将她打发了。
长寿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心底忽然明白什么试膳不过都是慕容泓想给长安恩典的一种手段罢了。他们这些奴才出身与慕容泓天差地别,口味又怎会一样?可恨他还自以为是地演那一出,真是可笑之极!
上次刚与赵合搭上,赵合便再不曾来过,莫非天也要绝他?长寿想到这点,便灰心丧气得很。
午膳过后,慕容泓照例小憩了片刻,起身后又去鞠室蹴鞠,不曾想一时不慎自己跌了一跤,将额头都磕破了。
伤口虽不大,但耐不住他面如美玉肤若凝脂,放别人脸上微不足道的一道伤,放他脸上却似雪地里一朵红梅,扎眼得很。
于是第二日早朝时,丞相赵枢领衔奏事毕,便问:“不知陛下缘何龙颜受损?”
慕容泓脸不红心不跳:“昨晚起夜时不慎磕的。”
赵枢道:“可微臣听说陛下此伤,乃是昨日在鞠室蹴鞠摔的。”
慕容泓低眉看手中的如意,口中淡淡道:“丞相既知,何必明知故问?”
“陛下,别忘了国丧期停宴饮禁娱乐是您亲自下的圣旨!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更应该以身作则表率天下,怎可于此时蹴鞠玩乐?”赵枢高声道,活脱脱一副铁骨铮铮的谏臣模样。
慕容泓闻言抬头,身子缓缓前倾,双肘支在龙案上,看着赵合问:“丞相知道蹴鞠的起源么?”
赵枢道:“陛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慕容泓不以为意地一笑,抬起眼看着满朝文武继续问:“有哪位爱卿知道蹴鞠的起源?”
御史大夫王咎出列,道:“《经法十六经正乱》中有载,‘……黄帝身遇之蚩尤,因而禽之。其发而建之天,谓之蚩尤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据此,后人多推断蹴鞠乃是黄帝所作。”
慕容泓赞道:“王爱卿果然学贯古今博学多才,无怪乎这朝堂几经易主,你始终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