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一席话说罢,赌厅中,霎时间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任媚媚讶然地看着独孤策,情不自禁地离他远了一些。
彭梁会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扯旗造反,然而在这大争之世,但凡有点势力的帮会,都有一颗造反的心,都是潜在的反贼。
若说彭梁会没有半点不轨的企图,谁都不会相信。
而独孤阀,却是隋庭最铁杆的支持者——当今杨广陛下的生母独孤皇后,正是出身独孤阀。独孤阀阀主独孤峰,与当今陛下,更是嫡亲的表兄弟。
独孤阀有多人在御前禁卫骁果军中任军职,负责拱卫皇帝。
就连独孤策本人,亦有骁果军军职。
说得通俗一点,独孤阀便是天子鹰犬,捕猎反贼,乃是他们天然的职责。
一想到独孤策的身份,任媚媚便是对他再有好感,亦感觉浑身不自在。
非止任媚媚,赌厅中的四五百人,反贼或者将反之贼不在少数。在寇仲叫破独孤策的身份后,那些已反或者将反之人,无不对他虎视眈眈,大有一拥而上,将之碎尸万段之势。
尤其是,寇仲还诈称,独孤策已杀死“寇仲”和徐子陵,得了杨公宝库的机密。
世人有云,和氏玉璧,杨公宝库,二者得一,可安天下。
对于反贼来说,杨公宝库的吸引力,尤在和氏玉璧之上。
毕竟,和氏玉璧,只是一种帝统的象征,并非每个人都认账。而藏有大量军械、钱财的杨公宝库,却能在短时间内,转化为真实的力量,武装一只数万人的铁甲精锐。
这下子,独孤策在反贼们眼中,已不单是一头隋庭鹰犬,还是一尊浑身金光灿灿,仿佛纯金铸造的散财
童子。
被任媚媚下意识地疏远,又被赌厅中的反贼或将反之贼们虎视眈眈,独孤策却泰然自若,没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模样。
他悠然自若地侧坐椅上,浅饮一口香茗,随后瞥一眼寇仲,洒然一笑:“不错,我是独孤策,我知杨公宝库的秘密。可是,你寇仲什么时候被我杀了?难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只游魂野鬼不成?”
寇仲面目阴沉地盯着独孤策,雄躯微微颤/抖,双拳紧握,眼中尽是刻骨的仇恨。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寇仲,已是游魂野鬼。我名杜杀,杜伏威的杜,必杀独孤策的杀!”
“杜杀?”独孤策微怔,旋即笑道:“这个名字取得好。杜杀,杜杀,够有气魄。唔,不如前边加个绰号如何?血手,对,就叫血手。血手杜杀。杀,是必杀独孤策的杀。血,是必饮独孤策之血的血。杜兄弟觉得如何?”
寇仲眼中透出不可思议之色,浑没想到独孤策居然
会是这般反应。
听独孤策说得如此洒然,任媚媚美眸之中,绽放出灼灼光彩,像是重新认识了独孤策一般,又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了一些。
独孤策又一笑,说道:“不过,杜兄如今为何改姓杜?还是杜伏威的杜?”
寇仲未曾说话,一把低沉浑厚的声音,却自赌厅门外响起:“因为他如今已是我杜伏威的义子!”
话音一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名身材远较一般人高大,峨冠博带,大袖飘飘,面容死板古拙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踱进赌厅之中。
此人一出现,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在赌厅中扩散开来。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而此人所过之处,挡在他前方的人,隔着他丈许远时,就纷纷退避一旁。仿佛那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在巡视山林。
此人正是江淮霸主,杜伏威!
“原来杜杀兄弟已拜了杜总管为义父。”
看到杜伏威,独孤策仍然侧坐不动,安然笑道:“杜杀兄弟天赋卓绝,乃天生帅才,必能大益杜总管大业。得此麟儿,杜总管异日成就不可限量。策,在此恭贺杜总管了。”
他口口声声称寇仲为杜杀,绝口不提寇仲本名,正是因为寇仲改名之后,原属“寇仲”的气数,便会逐步消磨,乃至溃散。
只要人人都不再认同他是寇仲,那么他寇仲,便再难得回“寇仲”的气数。
虽然才能不会改变,但神通都不敌天数,才能更难敌天数。一旦没了气数,寇仲的个人才能便是像西楚霸王一样强悍,亦难逃覆灭之局。
杜伏威缓缓踱步至赌台前,停在独孤策身前一丈处。寇仲深深地剐了独孤策一眼,深吸口气,走回杜伏威身后。
无形的气势,四下扩散。赌台周围,瞬间空无一人。只余独孤策、任媚媚,以及与独孤策对峙着的杜伏
威、寇仲。
死板着脸的杜伏威,与嘴角噙笑的独孤策对视一阵,又望向任媚媚:“媚娘子,你要趟这淌浑水?”
任媚媚咬了咬牙,瞧了独孤策一眼,低语一声:“你小心些,若能活下来…奴家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