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后,崔璇拉着明溪不让走,说什么也要她在崔府住一晚。
明溪以军中有事拒绝。
崔老太爷在朝为官多年,明白她是怕身份暴露,劝住崔璇。
崔璇抹着眼泪和明溪挥手告别:“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要记住,阿娘在清河等你回来。”
出崔府前,明溪就已戴上鬼面具。她翻身上马,晃晃悠悠朝府衙行去。
因是战时的缘故,全城戒严。街道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卒和民夫,没有多余的身影。
每条街上的石灯也被灌满灯油,每隔十步便竖着一个火把,全城亮如白昼。
任何黑暗在光明面前,无法遁形。
突然,巷口一个面覆黑色鬼面具的身影吸引明溪的注意。
“谁?”她一手握住鱼肠,一手攥紧缰绳。
黑色身影一晃而过,明溪索性弃马,踏着墙壁的凹凸部分飞檐走壁,把黑影堵在一个民房里。
她将鱼肠横在黑影的脖颈间,奇怪的是黑影没有抵抗。
明溪疑惑地蹙眉。
还没等她想清楚,房门响动的“吱呀”从身后传来,一个人影将她笼罩。
“山阳县淮阴郡守府,惊鸿一瞥,至今已有半年。”
少年的声音很温柔,富有磁性:“女郎替我报杀母之仇,还未来得及感谢,今在此谢过。”
明溪闻言收剑转身。
少年素白的手于身前交叠,他低着头,又背着光,明溪看不清他的模样。
黑影揭下黑色鬼面具,以守护的姿态站到少年身后。
明溪淡淡道:“抬起你的头。”
怕是旧相识。
少年缓缓直起身子,露出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庞。
他的皮肤很白,一看就是没经历过风霜侵蚀的富贵公子。他的眉很浓,眼睛却露着几许薄情相,两瓣薄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
“刘嫖姚。”明溪慢慢吐出少年的名字。
刘灰的幼子。
不过半年未见,少年长的很快,比她快高出一个头。
刘嫖姚眼睛一亮:“原来女郎知道我,”说完他自嘲一笑,“也对,女郎能在复杂的刘府中找到我的院落,必然对我十分熟悉。”
话音刚落,闪着凛冽寒光的鱼肠剑直指刘嫖姚的胸口,明溪冷声道:“我本不想多造杀孽。”
刘嫖姚丝毫不惧,他一把握住开了刃的剑身,手掌被划破两道口子,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明溪第一反应竟然是可惜了这只好看的手。
“难道你怕我把你杀了刘灰的事大肆宣扬,所以急于灭口?”刘嫖姚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明溪面上的鬼面具熔化。
这句话说完,明溪便知他和刘灰并不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父子。
他保持握住剑刃的姿势,眉头都不皱一下:“方才我说了,我是来感谢你的。”
“刘灰杀了你的母亲?”明溪顺着他的话问。
“女郎聪慧,我果然没看错人,”刘嫖姚微微点头,“我的阿娘是刘灰的妾室,生下我后被刘灰厌弃。”
她先是被刘灰强压着侍奉上司,上司腻味后,又被刘灰赏给下属。
后来刘灰赏给下属新人,他受尽□□的阿娘被下属卖进暗·娼馆。
那时他不过六岁,懵懂无知,咿咿呀呀唤刘灰一声阿耶。得知时,他的阿娘已在暗·娼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七年。
十三岁那年,他命人绑了那个下属,找来四条巡街的犬,四条烈犬一口一口撕下那人的肉。
那人受不住,终于从一堆记忆中找到他的阿娘被他卖进了哪家暗·娼馆。
他赶到时,他的阿娘浑身长满疙瘩脓疮,一天只靠一碗稀粥度日。
他要带她走,他的阿娘说她走不了了,在他怀里咬舌自尽。
刘嫖姚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和阿娘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成为永别。
他的阿娘在他怀里,逐渐冰冷。
那个下属,尝遍山阳县府衙里的酷刑,然后死不瞑目。
听完他的陈述,明溪颇为感慨,这就是生而为女的悲哀。
王公贵女未出阁时倚仗父兄,出阁后倚仗夫家,看似尊贵无双,荣华一世,说到底还是处于附庸的位置。
出身寒微的女子更是悲惨,一生沉浮苦痛人间。
明溪紧握拳头,她一定会改变这个男贵女贱的时代。
刘嫖姚松开鱼肠,拒绝黑影为他包扎的好意,任由热血流淌蜿蜒。
他莫名其妙问道:“女郎,喜欢吗?”
明溪不懂他的意思:“什么?”
刘嫖姚解释道:“贝州,就是我送给女郎的礼物。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明溪露出不解的表情。
刘嫖姚说的每个字她都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