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不久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明年必定风调雨顺。南方三省的内乱也平息大半,独剩一省苦苦支撑。
几月来,下面的官员照例献上绝色美人,永嘉帝照单收入后宫,却未曾宠幸。
哪怕是一跃成为昭仪的怜奴儿都不例外。
关雎宫的贵妃,依旧三千宠爱在一身。
这日地上积雪深数尺,明溪身披雪狼大氅和李琰在雪地中堆雪人,永嘉帝则坐在木亭中的四角铜炉旁做看客。
静静凝望活蹦乱跳的少女,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长子。长子体弱,不足以堪当大任,也就只有供少女高兴这一作用。
倘若是他和她的孩儿,一定身强体壮。她入宫以来就是专宠,汤药也喝了三月有余,怎会还无身孕。
思及此,永嘉帝招来御医:“贵妃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作为陪葬天团的一员,御医颤声道:“回陛下,贵妃娘娘凤体安康。”
永嘉帝漫不经心轻点龙椅扶手:“既是凤体安康,为何还未有孕?”
御医小心翼翼道:“陛下,孕育子嗣万不可强求,一切需得放宽心。”
永嘉帝冷冷地扫了眼御医,御医连忙胡诌:“陛下期盼皇嗣的心情微臣明白,还请陛下听微臣一言。”
“陛下乃真龙天子,又曾言传位皇嗣,自古就有二龙不相见的规矩,”御医上了岁数,说一会儿话便要喘几口气,“陛下夜夜临幸贵妃娘娘,许是因为帝王龙气,皇嗣不敢来之。”
纵然传位,那也得在他驾崩之后。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接受世间存在两位真龙天子。
永嘉帝被很好的取悦,他语气松缓:“那你说该如何?”
御医抹了把额上豆大的汗珠:“微臣以为陛下夜夜临幸,一来贵妃娘娘操劳过度,于贵妃娘娘调养不利;二来贵妃娘娘龙气缠身,皇嗣惧之不敢来。不若陛下……”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永嘉帝一脚踢在他的心口。喉咙瞬感咸猩,御医闷哼一声,将卡在喉咙的血咽下。
永嘉帝慢条斯理走出木亭,回头看了眼御医:“朕知道了。”
御医神色痛苦,又为皇帝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疑惑。内侍走到御医身前,示意他离开。
御医没功夫细想,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走远。
永嘉帝走到明溪身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好了,回亭里烤火。”
明溪将手从他温热的掌中抽出,她弯腰捡起一坨雪砸向永嘉帝。
永嘉帝没有闪避,冰冷的雪坨子落在永嘉帝的领口,雪贴着火热的肌肤化为雪水。
“我不要回去。”明溪又弯腰捡起一坨雪,准备再次砸向男人。
不想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掸碎她手中的雪坨子。
男人将少女扛在肩上,明溪只感觉早上用的粥都快被颠出来。永嘉帝将人放在龙椅上,撑开厚重的大氅罩住少女。
胡茬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永嘉帝低声说:“不要胡闹。你好好养身子,不许冻着。”
明溪勾住他的脖颈:“臣妾身子还不好吗?”
“父皇。”李琰站在木亭外。
勾在木亭两侧银勾后的纱帘,在皇帝肩扛贵妃走进去时,就被内侍放下。
李琰隔着纱帘看不真切亭中景象,隐隐约约看见男人结实宽大的身影将少女的身躯笼罩。
永嘉帝不耐烦道:“你退下。”
李琰默默垂首:“方才苏母妃的鞋袜湿了,百合送来干净的鞋袜,儿臣特拿过来。”
高大的身影逼近,李琰紧张地吞咽口水。骨节分明的手穿过纱帘,拿起托盘上的一双绸袜和绣鞋,转身回到亭中。
永嘉帝单膝跪地,将明溪的脚放在腿上。他褪去她脚上湿了的鞋袜,为她套上用炭火烤过,还散发着暖意的干净白袜。
“鞋袜湿了也不告诉朕,”永嘉帝轻轻打了下她的脚背,“真冻着了,朕一定命御医给你的药里加黄莲,好长记性。”
明溪轻踢永嘉帝,反被他握住脚踝。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柔软的龙椅上,语调慵懒:“陛下给臣妾穿袜,可真是天大的恩典,臣妾谢主隆恩。”
李琰静静看着亭中的人影,他记忆中从未低头的父皇竟然跪在少女面前。他默默转身,踏着积雪一步步离去。
倘若要他跪在她的裙边,他也是愿意的。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李琰仰头望天。
所幸他是皇长子,所幸父皇别无子嗣,也所幸少女似乎信任着他。
父皇看奏章需由少女陪伴,她便将奏章所奏之事一件不落的告诉他。可以说,朝中的局势他清楚地不比父皇差。
六瓣雪花慢慢飘落,李琰撑着伞独自走回宫殿。
少女告诉他这些事,但愿是他所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