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太太带着宁瑾欢下山后,明溪又在青玉观歇了十来日。
璇贞早在三日前便已下山,明溪想着自己一个人不好再去蹭食,索性乖乖吃起斋饭。
哪知守护桃林的青衣小道士替摄政王传话,说城东的蟹粉酥到了,问她吃不吃。
上次她提过想吃蟹粉酥后,摄政王叫人送旁的吃食上山,偏偏就是没有蟹粉酥。
今天突然送来,分明就是引诱。
明知山有虎,在斋饭和美食面前,明溪还是欢快地往桃林去。心想自己对他有所图谋,到时候赖上了不是更好。
结果没想到,以前被困在阵中的喜珠等人,竟然能同她一起进入桃林深处。
既然是这样,明溪便索性真正放宽心,一日一趟的蹭食。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日,王府的管事快马来报,说江阴侯府已将和离书送至府上。
南安王妃这才带着南安郡主和明溪下山回府。
下山这日,意外在途中碰见摄政王的车架。
南安王妃是太后的姑姑,心知摄政王和天子的关系不像传闻中那般水火不容,便相邀结伴而行。
摄政王弃车打马,一路跟行王府马车旁,时不时同南安王妃说话。
趁王妃轻轻撩起帘子的功夫,余光轻扫倒在南安郡主怀中沉沉睡去的明溪。
似乎是梦到了美食,嘴巴不自觉地咀嚼,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偷腥得逞的模样。
摄政王蓦地想起前几日她吃到蟹粉酥后,懒懒地躺在贵妃椅上轻摇,也是这样餍足模样。
倒是个容易知足的丫头。
入城后,倒在南安郡主怀中昏睡的明溪渐渐转醒,还带着醒后浓浓的鼻音:“阿娘,到家了吗?”
话音才落,听到马车外的熟悉男声:“本王要入宫面圣,不便和王妃同行,就先告辞了。”
南安王妃笑说:“摄政王请便。”
清脆的鞭声啪地响起,听得一声马儿嘶鸣,阵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南安郡主温柔地替明溪整理杂乱的发髻:“快到了。”
宁氏族亲和王府族亲都已候在王府,只等南安郡主回府在和离书上画押便可。
明溪乖巧地跟在南安郡主身后,垂眼就可以看见郡主微颤的衣袖。
如果她在害怕,希望她能给她一点支撑。明溪牵起南安郡主的手,陡然感受到掌心温热。
南安郡主温婉地凝视给她勇气的女儿,忽地恍惚一笑,好像什么都不能令她害怕和恐惧。
她快步走进正厅,看也不看与她同榻而眠十几载的江阴侯,没有一丝犹豫地摁下指印。
江阴侯眼中似有不舍,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他轻声唤道:“阿抚。”
阿抚是南安郡主的闺名。
这是南安郡主第一次听到与她拜堂成亲的江阴侯唤她的闺名。
从前,他都是称自己一声郡主。宁瑾欢出生后,他或称自己郡主,或称欢儿她娘。
前者是权势,后者是女儿的母亲。
她在他眼中,从来不是她自己。多么可笑,直到今日和离,她才在他的眼中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南安郡主面带微笑:“今日之后,江阴侯还是唤我一声郡主娘娘。阿抚之名,实非江阴侯可唤。”
江阴侯一直以为是南安王妃要求两家和离,没想到素日温婉的妻子会这么决绝。
温婉的面容配上冷清的眉眼,江阴侯这才发现他的妻子原来如此美丽。
他怔愣片刻,垂首望向成长惊人的明溪——他和阿抚的女儿。
她继承了阿抚的温婉面容和白皙肌肤,短短几月便出落的比欢儿还要美丽。
不同于阿抚偶然的疏离,她自入府起便是这样的神情。
以前他看了觉得碍眼,现下看来,倒是别有一番娇俏之蕴。
“玉儿,”江阴侯抬手欲抚摸明溪的脑袋,被明溪躲开,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父亲知道你不喜欢父亲,可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宁家的子孙。”
冷眼坐在上首的南安王中气十足:“娇娇是我南安王府的孩子,和你宁家无关。”
“我听外祖父的,”明溪脆声声说,“才入府时,江阴侯听到我名为玉,面露鄙夷。我知道江阴侯心里在想,我一个黑乎乎的小丫头用通体白润的玉为名,实在滑稽。”
她委屈地红了眼眶:“我不喜欢江阴侯,阿娘,他不是我的父亲。”
南安郡主半蹲下·身,将明溪搂在怀中哄道:“娇娇莫要伤心,阿娘知道娇娇在侯府受了委屈,娇娇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江阴侯,难道今日你还要我将你如何对待娇娇之事说与众人听吗?”轻柔地替明溪擦拭眼角泪珠,南安郡主淡扫立在一旁的江阴侯。
事到如今,正如母亲所说,再无转圜之地,江阴侯认命地在和离书上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