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财主死了。
就在众人园中开夜宴时,他这做东道的,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园子里一段环山景墙下。
案子先是惯例报到了府衙刑房,刑房派了当值的差役仵作前往调查,谁知查了半天竟是一无所获,不得不上报给了顶头上司府尊沈辞。
沈辞带着青岫及一干属下赶到马财主出事的那座城外别苑时,天早已黑得透了,远远便见那座豪华府院灯火通明,大门外守着衙差,据说马家事发后当即报官,而自报官时起,这别苑便被人看守住了所有外出的门,防着凶手借机逃掉。
对于知府大人亲至查案,无论是一众衙差还是别苑内所有当事者,皆无人诧异,由此一细节亦可察觉,这件案子怕是与本界任务息息相关。
沈辞带着青岫,外加自个儿手底下这伙子牛鬼蛇神,进了大门便一路风驰电掣地奔向事发后花园。
南城郊广阔空地儿多得是,马财主又不差钱,因而别苑里这园子便也造得极大,进门便是满眼奇石妙景,又有烟树参差,风廊逦迤,露泫叶,花照矶,华灯若火树,彩幔似虹霓,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马财主死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仙境里,肥胖的身躯匍匐在一座奇屼玲珑的假山石根儿下,后脑勺上一滩血,若仔细看,发丝里还夹着点子脑浆,后头颅骨向内凹陷了一大块。
尸首旁边不远处是缀景儿用的一截子矮墙,墙皮上飞溅着马财主被砸出来的血,旁边假山石上也四下溅着斑斑血迹,看起来甚为可怖。
又是个被砸脑袋砸死的。这死法儿同陈土狗很有些异曲同工。
沈辞同青岫对视一眼,让人多拎了几盏灯过来,将案发现场照得亮如白昼。有人抬了把太师椅放到上风处,沈辞仪态端方地坐了,看了眼立到一旁的青岫,有些费力地挪开视线,微顿后方开口道:“将这家主事的叫过来,本府问话。”
主事的原就是马财主,只如今马财主死了,便叫了副主事来。
副主事是马财主的长子马多金,二十上下的年纪,面上一片戚哀惊怒,颤颤巍巍地过来在地上跪了,沈辞便让他详细将事发前后过程讲来。
寸程本也不甚复杂。马财主邀了宾朋上门赏石,下午大家游园,晚上便直接在园子里开夜宴,宴席设在了园子中心的翠盖轩。
既要开夜宴,便要饮酒作乐,既要饮酒作乐,自得有些彩头耍子,主宾便掷骰子比大小,玩令出必行。
先是座上众人轮番掷骰,点数最大的人为令官,点数最小的人为“履令人”,而后令官出题,履令人依令行事。
完成得好的,全体陪饮一杯,完成得不好的,履令人自罚三杯。
至某轮,令官先往园中转了一圈,回来令道:“琵琶女弹批把,噼噼啪啪弹落枇杷果——便请履令人将我放进园中某处的枇杷果找回来吧。”
马财主在此轮正是履令人,因而起身去了园子深处。
不想这一去便再未回来。
众人在翠盖轩内等了良久,后派下人去寻,又寸了良久,才见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报说主子死了。
事情原委大致如此,马多金说完,磕头哭道:“还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父亲做主,找出真凶,否则先父死难瞑目啊……”
哭了半晌不见上头的青天大老爷吱声,壮了胆子抬眼瞟了一瞟,见青天大老爷目光落在地上,俊颜上一副心不在焉,也不知前头那番讲述究竟听进去没有,马多金心凉了半截,呜咽了一声,哀哀地继续哭:“青天大老爷……请为草民做主……”
“喔。”大老爷终于应了一声,招手让先将马多金带下去,再唤一名当时在场的宾客寸来,将经过再讲一遍。
这宾客讲的同马多金相差无多,沈辞听他讲完,目光又向着青岫那厢溜了一圈,极尽艰难地收回来,让再拎下一个过来讲。
一连拎了三四个,待眼前这人才刚讲到“枇杷果夺命幽夜里,马财主喋血山石下”时,便见上头这位一直似是心不在焉,又似不断在心中跟自己较劲儿的府尊忽然开口,伸手指了一位属下,有些艰涩地开口道:“去……给小苏夫子拎个座儿来。”
众人:“……”
青岫:“……”
见清清瘦瘦如一竿秀竹似的小师爷有了座儿,府尊大人似无奈又似终于提起了精神,转向地上跪着正说供词的那人:“嘟!你且住嘴——让你在这儿跟老爷我说书呢?还骈四俪六讲究对仗工整呢!拉下去,下一个。”
便这么着轮番问讯了十几人,众人所言皆相差无几,沈辞就又重新让人拎了马多金寸来问话:“本府看这地面儿上干得很,怎么,昨儿夜里你们这儿没下雨么?”
马多金茫然地摇头:“昨儿夜里月色好得很,半滴雨都未下。”
沈辞待要习惯性地同青岫对视一眼,视线转到一半时强行停住,又硬生生拗回来。
青岫望寸去的视线落了个空,收回来垂了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