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恨他。
赵昂绽出个意味复杂的笑,道:“是啊,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既然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他情绪一激动,伤口就疼。
也许不是伤口疼,而是像她说的是身体内部的肺在疼。
赵昂不得不放缓情绪,也放低声调,道:“为什么要如此待我?倒像是……隔着血海深仇一般。”
姚黄默默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答对了。
不能因为她不是本尊,就真的忽略掉他的恶毒和残忍。
对于本尊来说,那不是一场幻梦,不是一个故事,而是她真真正正、结结实实的一生惨剧。
血流成河不只是一个词汇,那是她自己和姚家整个一族,以及她们一家人的真实写照和宿命。
她并没对赵昂主动出击,如今这般,也不过是他已经威胁到了她的性命,她是正当防卫而已。
她不会让他死,这是她和他最后的,也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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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毫不掩饰的嘲笑道:“我真的特别不理解,你的脑子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你说你不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这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从前的帐都可以不算,这次呢?”
刀都架她脖子上了,他敢否认没想过致她于死地?
“是不是凡是你对不起别人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旁人若记着,就是睚眦必报?可别人对不起你的事,你便刻骨铭心,不报不行?”
姚黄微点了下头,道:“对,你向来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一颗悲天悯人,感同身受的心。其实你这样的人,真的不配做太子。如果你只是寻常世家的公子,已经足以可圈可点,但江山社稷,不容你这样偏狭自私的人挥霍。”
赵昂气得呛咳了一声。
这话他听过,很多年前,父皇就这么评价过他,他很是不服,这会儿也一样,他问姚黄:“你不是我,如何体谅我的难处?”
姚黄嘲弄的道:“这话未免太过矫情了,身为太子,皇后嫡出,半辈子顺风顺水,你若还有难处,旁人还有活路吗?知道你要说,你这个太子做的时间够久,可这就是你弑父、篡位的理由么?”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没有弑父?那是因为你笃定你父皇病重,所以已经不需要再多此一举,篡位之心却昭然若揭,且已经迫不及待,这你不能否认吧?”
“什么篡位?我是太子,父皇驾崩,太子继位乃是名正言顺……咳咳……”
姚黄轻呵了一声。
所以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昂够偏执,他永远认定他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也永远认定他自己想的才是最重要的,他做的事才是最正确的。
谁若阻碍了他的进程,那便是十恶不赦。
说好听点儿是自我,说难听点儿就是蠢,他没有大局观,没法跳出自己的私心和利益,用真正客观、公允的视角来看待世人和世情。
这样的人,不让他执掌天下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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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昂十分愤怒,也十分不甘,他质问姚黄:“你凭什么?”
凭什么以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指责他?难道只有他一个人错了吗?
“你们都只看到了我光鲜这亮丽的表面,便想当然的做出结论,我所经受的苦处,你们又如何得知?”
她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吗?她知道他这半生,几乎都活在父皇的阴影下,是一种怎么样惨烈兼惨痛的滋味吗?
他们都会说,身为太子应当怎么怎么样,可有没有人问过他,他愿不愿意做这个太子?
是,不想做可以没做,没人逼他,但他们到底懂不懂,身在皇家,别无选择,他若不做太子,下场只会比死还凄惨?
他所做的一切,诚然不够光明磊落,可他也是情非得已,不过是身处这个位置,不进则退罢了。
父皇就做得十分圆满,无可挑剔吗?
不尽然吧。
他和母后是结发夫妻,近二十年的夫妻情份,可真论起来,也只能算是相敬如宾。
若说他心怀天下,天生无情也就罢了,可偏偏母后才过世,他转眼就封了小他十六岁的姚黄做继后——谁知道之前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勾扯连环呢?
还那样恩爱,那样情深,那样的……事无具细,他都处处为她着想,为她考虑,极尽纵容之能事。
他的用心若肯有一半用在母后身上,母后也不必活得这样悲剧了。
他倒是不负此生,那么母后呢,就活该做牺牲品吗?
不过看姚黄那满含嘲讽的神情,赵昂就没了说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