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我们一直等到了这个点,期间谁都没去打扰那哥俩。
天快亮了,耗子带着小轩回到了我们这里。
“过去吧……”
他松开了小轩的手,轻轻推了小轩一下。
小轩乖乖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他隐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望着耗子,两只小手死死捏着衣角。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已经知道耗子死了,他心里也很难过,其实他才八岁,就算他哭闹,满地打滚,我们都能理解他。
我难以想象他才八岁,他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内心。
我今年26了,我身边人走的时候,我没有一次有小轩这么沉得住气过。
“要好好上学,只有将来有出息,你才能去找你妈。”
耗子也望着小轩,做最后的嘱托:“千万别偷东西,别让人家看不起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要向前看。”
小轩点点头,对耗子挥了挥手,做着无声的道别。
七爷上前两步,掐起道指,缓缓抬起右手。
向来干脆利落的他,这一次竟有些磨蹭起来。
他抬起来的手,又落下,又抬起,超度的经文始终没念得出来。
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俩,今晚就是诀别,这次的再见,不是还能相见,而是……再也见不到。
“孩子,我送你上路了,安心地去吧。”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一路走好……”
耗子上路了。
他走之前,目光还停留在他最关心的弟弟身上。
小轩还是没哭出声来,我实在看不下去,走到他跟前蹲下,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道:“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是你的权利,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一天,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事。”
“但死亡并不是终点,你哥哥并没有消失,他只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去开始新的人生了。”
这些话说给一个小孩听,不一定听得懂。
但我相信,小轩听得懂。
他明知道耗子已经死了,明知道自己要离开瞎眼老人,但还能隐忍悲痛,不让瞎眼老人和耗子放不下他,这真不是一个小孩能有的心智。
连大人都未必有他懂事。
他点了点头,还是没发出声音,也没说话。
我叹了口气,把他抱了起来,准备带他回酒店收拾东西。
死亡,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一定伤感。
就像那句临终诗写的一样: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
不过漂流在异乡。
……
天亮后,我们送陈院长和小轩去了车站。
七爷送了一张平安符给他,摸着他的头说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要好好生活,要向前看。”
小轩点点头:“谢谢爷爷。”
他又看着我们,从口袋里面拿了一包薯片出来,递给我:“等我有了出息,我给你们买很多薯片。”
我没拒绝,这毕竟是孩子的心意。
接着,他把我拉到一边,又塞了五百块钱给我。
我吓了一跳,心说这孩子太客气了,还给我包红包。
我正要拒绝他,他却说:“墨哥,你拿回去给我爷爷,这是爷爷给我的,但他比我需要钱,我去了陈院长那里不用花钱,你让爷爷多买点肉吃,他身体不好。”
我握着这五百块钱,心情很复杂,说:“既然是爷爷给你的,那你就收着吧,这是爷爷的心意。”
他不接,又还给我,很严肃地跟我说:“我知道等我有出息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我没办法孝敬他,我也不能麻烦院长叔叔经常带我回家看爷爷,我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就死了,跟我哥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他,两腮又有些发酸,愣了半天。
我把这五百块钱揣进了兜里,说:“我帮你带回去给爷爷,以后你要是想回去看他,又不想麻烦院长叔叔,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回去看爷爷。”
昨天我们给他买了一部手机,就是为了让他方便联系我们。
距离车来还有一个小时,我趁安宁他们在跟小轩说话,便把陈院长拉到一边。
我准备捐五万块钱给他们福利院。
我想积德……
七爷说过,如果捐钱做善事,除了不能宣扬以外,这个钱还得落到实处,真正帮助到人了,阴德才能积起来。
如果捐出去的钱被人贪了,实则积不了德。
我也是信任陈院长,才决定把钱捐给他们福利院。
我听他说,他们福利院有八十多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