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魂魄终于归于躯壳,看着那人,天淇浑身一颤,眼里有了一点光亮,混乱的意识也清明了几许。
但随之回归的还有浑身的伤痛。
疼……好疼,好疼。
蔓延的痛苦使刚恢复几许的理智瞬间灰飞烟灭,他不由得张了张嘴,如同干涸的鱼,下意识喊着几个喑哑的微弱音节,嘶喊从嗓子深处发出,却无人能听见。
不,那个人好像听见了。
明明隔着几百米远,明明自己喉中喑哑,明明自己不过一粒尘泥,他却真的投来了目光,温暖,明亮,且专注。
……
夜深了,高低错落的居民楼像一只只沉眠的怪兽,但每一栋看上去都摇摇欲坠,杂乱的线胡乱交错盘结,如破败的蛛网一般穿插在街巷;花里胡哨的衣服或者破布随处可见,但至少都是有主之物。
悄悄的,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某栋楼下摸了出来,正是天淇。
他左顾右盼,一瘸一拐地摸着墙角走动,看样子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依旧孱弱。
这些场景依旧以立体影像的形式呈现,我在记忆中搜索着对应场景,却始终没想起这一幕,只得问司梦:“这不是他真实的经历吧?”
我确信自己没做过这事。
果然,司梦答:“不全是,他的一部分记忆只是作为构造梦境的基础,而梦境情节才更多反映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场占卜似乎并不太耗费心神,她还很有余力跟我聊天。
“哈,”我笑了一声,“你这占卜跟现代的心理学也差不多嘛。”
司梦傲然地撇撇嘴:“医术巫术古来不分家,有用不就行了?”
天淇并不知道这个梦境的理论,他只是遵从内心去进行下一步行动。
天色已经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开始向白晨转变,天淇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巷道,他只是茫然地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期盼着能在下一个拐角与我相遇。
渴了就捡路边的饮料瓶,饿了就找遗落的残渣,冷风与腥臭的空气刺激着理智,让他不至于昏头昏脑地转回刚刚逃离的魔窟。
但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那点吃食完全不够塞牙缝,又冷又饿加之浑身是伤,在黎明前夕,他终于两眼一黑,倒在了一个路口。
与此同时,我和司梦所看见的画面也随之变黑。
可惜,这时候要是能往东方看一眼,应当能看见地平线上喷薄的朝阳吧。我替他感到惋惜。
没过几秒,第一人称画面重新亮起,是天淇正在睁开眼睛。
在他的感知里已经过了很久,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横躺着,体型也来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不远处的书桌旁坐着一人,黑衣长发,安静无声,提着笔专心写字。
单单是看着,天淇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淌出。
他记得,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师父的背影就是这样的。
师父……师父……
他用力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可是嘴边的血迹将干枯的双唇黏在一起,空有嘴唇蠕动,却无声音传出。嗓子干涸得仿佛在冒烟,浑身的剧痛与各种不适混合在一起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有一说一,你留长发那段时间还蛮帅的。”司梦发表评价。
“我现在短发不帅吗?”我反驳她。
“也不是不帅啦,就是……”她比划了几下,身上的配饰都跟着铃铃响,但屋内太黑,我看不见她的手,“就是长发帅哥才更符合我的审美。”
我鄙夷地啧啧嘴,这老太婆一把年纪了,口味还挺刁:“那段时间是有特殊情况,出不了门,不然我可没想留长头发,麻烦死了,梳头都要梳半天。”
“叫你家徒弟给你弄,他肯定乐意。”司梦打趣道,我翻了个白眼,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不是占他的感情吗?怎么全是在回顾过去,你没搞错吧?”
司梦很不乐意我的质疑:“你说我实力弱或者生活不能自理我都认,但绝对不能质疑我的占卜水平!我怎么可能把这么基础的问题搞错?”
法阵内,在天淇无助的眼神里,立体影像很快变得模糊不清,再度暗去。
这次新的画面亮起得很快,同时也意味着天淇重新醒转。
他依然侧躺在床上,身体也依旧在痛觉中迷失,睡衣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体型则已经完全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有人。